第19章
陈军带着他和马丽的全部家当,也就是下岗的那点买断钱,跟儿时玩伴徐学成一同坐上南下云南的火车。
徐学成的爸妈希望他们儿子将来学有所成,可他偏偏不争气,没能让爸妈得偿所愿,初中未毕业就辍学了。那时他也就十五六岁,跟着别人跑到深圳,买了一大堆港式牛仔裤,回到小城贩卖。当时摆个地摊,确实围观者众,抢购者少,又加上城管追着跑,生意可想而知。后来又贩卖磁带、呼机,总之广东时兴啥,他们就贩卖啥。这么多年下来,人没闲着,东跑西颠,最终荷包也没落下几个子。他爸妈年事已高,就这么棵独苗,希望他陪在他们身边,帮他成了个家,花钱开了个水果店。应该说,凭着他多年的生意精,知道什么水果热销,从哪里买回差价大利润高。陈军找到他时,想跟他学做生意。徐学成就跟陈军说,爷们山南海北,什么世面没见过,什么生意没做过,当仁不让地充起了他大哥。徐学成叫他带上钱,多带点,咱们去云南贩香蕉。还说,赔了,算他徐学成的。陈军将信将疑,再说现在也没其它出路,就这样。
他们来到香蕉的原产地,云南的偏远小山村,满心遍野全是黄灿灿的香蕉。徐学成也是轻车熟路,找了一辆货车,装满香蕉。香蕉太熟了容易坏,就卖不出好好价钱。于是他们即刻启程返回。也是他们催促司机太急了,一天一夜司机没合眼,临近长沙结果坏事了,司机在拐弯时把车开到河里。香蕉捞上来,太阳一爆晒,就起了麻麻点点。徐学成说,香蕉是弄不回去了,只能在路边支个摊就近贱卖了。
陈军很郁闷,虽说钱没损失多少,但出师不利呀。他答应马丽,一礼拜返回,赚了钱给她开一个大的水果店。两手空无地回去,他有何脸面呢。
徐学成倒是不在乎。他一生就是这么磕磕绊绊过来的,从来就没有什么事是遂愿的,所以他也习以为常了。
徐学成说:“我们先到长沙,找个旅馆住下,再想辙嘛。”
徐学成请陈军喝了点酒,晕晕乎乎在长沙城里瞎转悠。他们进了一家游戏厅。他俩打小就是在游戏厅成双入对,一起长大的,这是他们共同的兴趣所在。
游戏厅里人头攒动,拥挤、喧闹。两排游戏机,每台机器前都坐有人。游戏机很新,玩法也新。游戏机面板上配有图案的按扭,天上飞有鸽子、老鹰、燕子、天鹅、孔雀,地上跑的有马、牛、羊、虎、兔。你压天上飞,机器开出任何一种天上飞的你就可赢一倍,你单压哪一个,中了就可赢得多倍赔率。机器全部连线,统一开出一种鸟或动物,再由机器里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声音播报。现金上分,赌大赌小够刺激。徐学成和陈军一人上了一百块分,他们小试牛刀,或天上飞或地上跑,压的还都赢了。他俩相视而乐,仿佛回到曾经年少颠狂的年代。这时有人大声怒骂,“老子输了一万多了,羊子还没出来。”也有人附和,“我盘盘压老鹰,也输了几千。”徐学成立刻意识到,示意陈军下分。一个漂亮小姐给他兑换成现金。
徐学成把陈军拉到门外,低声说:“这玩意,蛮挣钱咧。你看那两苕货输了那么多。要不,我们回去也弄这?”
陈军会意地点了点头。
徐学成说:“你在这等我一下。”返身进了游戏厅。不大一会儿,徐学成回来,“搞定。明天咱们去广州。”
第二天一早,他俩又踏上南下广州的列车。他们辗转多地,找到卖这种游戏机的私人厂家。他们花光手里的钱,租了辆小货车,顺利返回家乡的小城。
徐学成说:“今天先找个地下货,明天再去找门面。”
“要不,先放我姐那里。”
马丽这几日没有来,茶馆又恢复往日的宁静。陈春花照常给老爷子去送晚饭去了,陈娇趴在柜台写作业。货车在茶馆门口停下,陈娇一抬头,看见陈军跳下车,大喊一声舅舅,就跑出门来。
陈军从包里掏出两条纱巾,“给你的,还有你妈。”
陈娇围着纱巾,高兴得跳了起来,“真漂亮!”
“你妈呢?”
”去医院。”
“谁病了?”
“爷爷。”
“什么病?”
“我也不清楚。”
“多久了?”
“好多天了。”
“茶馆呢?”
“妈要照护爷爷,茶馆早就关了。姑姑来搞了几天,就没来了。”
陈军和徐学成下了货,放在客厅里。
徐学成说:“我们明天去找门面。”
“嗯。”
陈军和徐学成分手后直接去了医院。对老爷子,他这个儿子,做得不是差强人意,而是太差劲了,还时常惹他老人家操心、伤心。按老爷子的说法,这是不孝啊。老爷子那么一个不愿上医院的人,这次在医院住这么久,肯定病得不轻。没能在老爷子身边守护,陈军内心充满自责、愧疚。路过城里有名的聚义酒店,他进去买了两碗扣肉。老爷子就好这一口,特别是聚义的扣肉。
“爸,姐,哥。”陈军走进病房,声音哽咽。
陈军扶着老爷子坐起身来。老爷子说:“军儿。你都忙些啥?”
“爸,我在跑生意呢。”陈军答道。
“赚到钱了吗?”
“暂时没有,就快了。”
“不是说你去云南贩香蕉?”
“别说了。说起来窝火。”
“你媳妇来告状了。快回去吧。”
陈春花在一旁附和:“是啊。”
陈军即刻回应:“姐,哥,你们照护爸那么久了,尽了心了。从现在开始,由我啦。”
老爷子说:“你还是先回家吧。”
陈春花拽着陈军就往外走,她对这个弟弟总是疼爱有加,“回去吧,去吧,这里有我们呢。”
陈军回到厂区筒子楼己是深夜。他蹑手蹑脚,进门一厨房,往里,女儿陈红房间。他瞅了一眼,女儿睡得正香。再往里便是他和马丽的卧室。
清澈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在窗台、床上,马丽白皙的面庞,一绺长长的发丝拂过,那么柔美。她还是那么漂亮。当初她也算得上是厂花级人物。她从一个僻远的小镇,招工来到这座小城,成了这座轻纺城里一名筒摇工。她的理想很现实,就是找一个城里人结婚生子,安家落户,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城里人。而作为一个纱厂里女工成堆的男工,他陈军也算得上稀有品种。马丽凭借她的美貌,近水楼台,猎获了陈军那颗躁动心。
陈军走过去,俯身亲吻她的面颊,那么甜蜜。可是久别似新婚的冲动,象脱缰的野马。陈军趴在马丽身上,疯狂地吻着她。
马丽从睡梦中惊醒,叫了声“咦”,喜出望外。
一番云雨之后,马丽的怨恨又涌上心头,“陈军,说好的一周,这都几个一周?”
陈军搂着马丽,把他同徐学成这段时间的经历一五一十讲给马丽听了,说:“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啦。你等着吧。”
马丽听说游戏机在陈春花那里放着,之前的那件事仍在心里耿耿于怀,说:“你还找什么场地?那还不是现存的,你姐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