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迂回之法（上）
第116章迂回之法（上）（九十四）
（上）
长生抱着这样的想法睡下了。
一个人，漠视着别人做坏事，与自己做坏事，那是很长远的一段距离。
第二天，他开车到了鬼店，老阴灵没有在，问了女秘书，女秘书看他一眼，眼神意味深长，对他说道：“龙老板，你不是说让他去探望亲人吗，他昨天就去了。”
长生点点头，想着没回来也是好的，他现在非常害怕看到老人充满期待的眼神，他已经慢慢发现有些事不是他个人的力量能改变的。
沉吟了一会，对站在一侧的女秘书说道：“上次签阴灵转让合同的那个小子，我们能不能找到？”
女秘书笑了笑，好像杀鸡用牛刀的感觉，对长生说道：‘龙老板，我们鬼店是什么，我们拥有灵界众多的猎手，想在人类社会找个人不异于举手之手，简直就是唾手可得。”
长生听得女秘书的话笑了笑，突然对她说道：“你叫什么名字？”他想着他总不能天天不叫她的名字却时时叫她做事情。
女秘书愣了愣，说道：“我叫叶子。”
“叶子？”
“是啊。”她淡淡地说道：“生命就像一片秋天的树叶，风吹到哪就到哪。”语气里都是流离之感。长生便看了她一眼，叶子秘书把眼神转到别的地方去，长生便想着这女秘书可能也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
正在那里想着，叶子笑了笑，对他道：“龙老板，你和陈老板很不一样。”
她心想着，两个人简直就是截然相反的故事风格。
长生哦了一声，说道：“怎么不一样？”
叶子笑了笑，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眼睛看着一个固定的地方，好像想形容又形容不出的样子，一会她才知道：“具体要我说我也说不出来，总之，你是一个很亲切的人，不像陈老板，拒人于千里之外，整个人就像冰雪做的。”
她想起陈墨永远冰雪一样的神情。
长生笑了笑，说道：“那么，叶子，你能不能帮我找到那个卖主。”
叶子愣了愣，抬起头来，眼里都是奇怪的神色。
长生笑了笑，这是他昨天晚上就想好的打算，那就是把那个卖主叫来。想起刚见到他的样子，做非主流的打扮，凌乱的长头发，紧紧的仔裤，很年轻，不相信鬼神，而且爱开玩笑，这么年轻，简直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他大概签下这个合同也没做他想，就是因为手头没钱花了，如果他把他找来，给他一笔钱，也许他就不愿签下这个合同了。
这是长生的如意算盘，他觉得确实可行，毕竟老大爷年纪太大了，他不适合再在人间打工了，应该让他到灵界去生活。
长生想到这里，抬起头来，发现女秘书站在那里没动。他的心里便有一丝不悦，皱着眉头说道：“叶子，我说的话你没听到吗？”
叶子秘书却看着他，她仿佛看到未来的问题如今却涌到眼前来，就像一个巨大的汽球，慢慢地臌胀起来，要把他们吞噬掉。
她知道龙老板在向哪一个方向走去，前面是一条死路，可他好像无知无觉，做为他的下属，她觉得她有必要提醒他，这是她的职责和义务。
叶子动了动嘴唇，出声道：“龙老板，你找他来做什么？”
长生没有说话。
可是他站在她面前，内心所想的事就像镜子一样明晳，他就是玻璃做的，她一眼就看穿了，见他沉默，她便笑了笑，试图劝醒长生道：“龙老板，你想找到他，劝他反悔，不签那合同对不对，合同上已经写下他的名字，你只要得到他的口头承诺，你就可以私下把这份已经签好的合同处理掉，你是这样打算的对不对，你想着反正还没有报到上面去。”
长生眉头皱得更紧了，心里的不满也越来越重。
叶子看到长生的一张脸黑了起来，有如天上的乌云，可是她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如果是陈老板，她没有胆量说这种话，可是如果是从前的陈老板，他那么冷漠的一个人，根本不会像龙老板那样做事。
叶子在陈墨身边工作了那么久，她已经习惯了陈墨的做事方式。但是龙凌不一样，他好像是一个很有良心的人，正因为他是一个好人，所以叶子反倒不愿意看着他出事，有一天离开这里，然后这个鬼店的掌柜，再由另外一个冷漠的人来接手。
这是一个自相矛盾的命题。她欣赏老板的真诚仁慈，可是同时，她却又不得不劝阻他。
她用清脆的声音说道：“你这样做，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她的话就像一记记警钟敲在长生的心上。
她末了说道：“我不能同意。”
长生迅速地抬起头来，看向叶子。他朝她那边走了走，又看了她一眼，叶子低下头去，长生笑了笑，对她说道：“叶子，那个阴灵多大年纪，是一个什么样子，相信你也看得一清二楚了，七十多岁的老人了，想来他生前做人的时候，吃了许多苦，你还能眼睁睁看着他继续在人间打工，都说人死事大，为什么死后还不得安生呢。”
叶子垂着眼睛，眼帘重得像百叶窗，她没有说话。
长生继续反过来劝她，对她说道：“叶子，我昨天听那老大爷说，他活着的时候，为了养活一家人，不得不和他老伴分开，有时候一年见一面，有时候几年才能见一面，他们直到死后，到了灵界才天天在一起了，因为人死后不用再吃东西了，他现在过得很幸福，他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尽快回到灵界，和他老伴在一起，他老伴还在家里等着他。”
叶子仍然不说话，可是她的确受了长生的影响，长而密的眼睫毛不自觉地上下扇动着，就像蝴蝶的翅膀。
长生继续说道：“叶子，我看你也是人类，人类和阴灵其实是一体的，人死后就是阴灵，大家的感受都是一样的，你想想，假如是你，活了一辈子，到老了想好好休息一下，和家人在一起，却被不孝子孙拉着回到人间来打工，而且阴灵的体质又不比从前的身体，大太阳光下不能活动，又不能随心所欲地移动物体，动不动就会被尖锐的物体刺穿身体，对于阴灵来说，在人类社会活动简直就像炼狱，大冒险是不是？年轻的阴灵都可能吃不消，便何况他那么大年纪。”
“可是，龙老板，我是担心你——”
叶子说出内心的实话，长生笑了笑，对她压低声音说道：“叶子，这事只肝你知我知，天知地知，除此之外，没人知道对不对，如果你不说出去，我们就能帮得了那位大爷。”
叶子抬起头来，她想她被他老板洗脑成功了，她认输道：“好吧，我把他找回来。”长生才满意地点点头，愉快地对叶子说道：“那么，麻烦你了。”
叶子只得点点头，快速地走了出去。
长生一个人坐在办公室，不到一会，外面响起脚步声，他以为卖主找到了，走进来的却是昨天的老大爷。他抬起头来，对老大爷说道：“大爷，你探亲回来了？”
因为想着可以帮到他的忙，所以长生脸上都是笑容。老大爷抬起头来，对他努力笑笑，长生才发现大爷好像心怀不好，脸上没有任何笑容。
他请老人坐下，对他说道：“大爷，怎么了？”
老大爷才长叹口气，说道：“死了几年再回来，才发现上海变化真大啊，我都不敢随便走动，街上到处都是车都是人。”
长生点点头，对他说道：“是，中国这些年城市化建设很快，没办法的事，别说你一老人，我们天天在上海呆的，也经常走着走着迷路。”
老大爷不作声。
长生对他关心说道：“你找到你的亲人了吗？”
老大爷摇摇头，说道：“可能这些年我没回来探亲，所以我很难找到了，我去了原先他们住的地方，不过那里拆迁了，建了许多高楼大厦，我儿子儿媳孙子一个也没看到，所以我只好回来了。我什么时候能够回灵界，儿女自有儿女福，我也不能管那么多了，我现在已经不习惯跑出来了，我打算回灵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