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苦雨终风也解晴
殿外有喜鹊划拉一声刺破夜空，扑扇着羽翅，尖声发出厉响，直击人心。
嬿婉早已疼昏过去，意欢和蕊姬在长春宫的暖阁里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其余人等不被琅嬅允许打搅，皆都处在正殿里头，接着因湄若和沉邑闹出来的乱事被迁怒着留下承受天子之怒。
沉邑哪能甘心就死！只能克制着颤抖道:“皇上，您要三思啊！臣妾们也是为了您的清誉才敢告发令贵妃的，并非是出于嫉妒啊。就算……就算是臣妾误会了令贵妃，也是一心为您着想的啊。”
弘历冷冷睨着她那被泪水淌花了妆的脸，眼底没有分毫怜惜，仿佛在看着什么将死之人:“你当朕和你一般是愚蠢之人么？”
湄若一边挣扎着要拖她出去的宫人，一边声嘶力竭道:“皇上，您怎可为了令贵妃而要了臣妾的命，您这么做会伤了蒙古四十九部的心，会让我们怀疑一直仰赖的天子是不是一个英明的君王！皇上，您要为了令贵妃而昏聩至此吗？”
殿内有一瞬的凝固，那是死一般的寂静，众人连呼吸都止住，只有指尖还在栗栗颤抖。
良久，弘历才问道:“你说朕昏聩？”
他似乎笑了一声，退了一步，口吻如常:“巴林王是好样的，竟教导了一个这样的女儿送进宫来。你说朕杀你会伤了蒙古四十九部的心，他们要伤心，与朕何干？”
湄若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弘历的面色转瞬间狠厉起来，他倏然仰起头来，眸色如烈雷:“朕不仅要杀你，你的父王也逃不掉。”
湄若的轻狂全是巴林部给的底气，如今连，如今连父王都要因她而死，那她怎么办，她还靠谁？不行，她不想死，不想死！
“不……皇上，不要啊皇上！”她绝望地哭嚎起来。
弘历瞧也不瞧她，径直回身:“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拉下去。”
两人再如何垂死挣扎，被只得宫人生拉硬拽地拖了出去，只余满腔哀怨，终究被一抹白了结了性命。
魏夫人和那小宫女早就被吓破了胆，弘历坐回黄梨木雕龙椅，随手接过琅嬅递来的茶，琅嬅压低声音道:“皇上，那这两人，如何处置？”
弘历缓缓喝了一口茶，头也不抬:“杖杀。”
琅嬅望着天上一抹血月，心中万分唏嘘。仇人已死虽是好事，可嬿婉……嬿婉却失去了亲生的骨肉。
“贱人害了令贵妃小产，朕就是把他们的性命一并夺去为孩儿陪葬，都犹嫌不足。”弘历扶着额头，可再如何严厉处置，终究是换不回他和嬿婉的孩子了。
“皇上，罪人已去，伤心也无用了，还是先去看看令贵妃吧。”琅嬅低低叹气，握住了弘历的手。
弘历默然颔首，挥手道:“散了，都散了，朕和皇后去看看令贵妃。令贵妃未醒来前，你们都不许去打搅。”
众人低声应下，皆都忐忑不安地悻悻散去了。
暖阁里好不容易才静下来，意欢坐在床边掩面低声啜泣，蕊姬在一旁安抚她，嬿婉依旧陷在深深的昏迷里，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春婵和澜翠跪在地下，眼眶湿润，却也不敢哭出声来。
弘历心头一痛，终究是他没有顾及嬿婉，若是他那时对她的维护再多一些，或许就不会如此，孩子……孩子也不会出事。
“皇上，您不必自责，”琅嬅温和的嗓音适时地安抚了他一团乱麻的思绪，“此事，是颖答应一行人犯下的孽，与您无关。”
弘历深深闭眼，良久才点了点头。
他放轻了脚步，踱到床边，看着嬿婉眉头轻蹙，神色憔悴，让弘历说不出话来。
“嬿婉如何，什么时候才能醒？身子可有大碍？”
蕊姬忙回了神道:“回皇上，此次实属不幸中的万幸，令贵妃平安，只是……小产对身子的伤害太大，必得慢慢静养，不得再出一丝差错。”
弘历点头，望着嬿婉许久，他想勉力地笑一笑，却只浮现出苦涩与怅然。
琅嬅知道失去孩子是有多悲痛的事情，若嬿婉醒来得知这一切，她该怎么去安慰嬿婉？
嬿婉眉间痛苦地抽动了一下，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嬿婉妹妹，你醒了。”蕊姬最先发现，惊喜地探身过去瞧她。
嬿婉眼里一片模糊，她用力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肚子。
那里，已经平整了下来。孩子没有了，她亲手送了自己的孩子去到生命的尽头。
纵使今日情形早已再她脑海里演变过多次，真到了这个时候，依然是锥心刺骨，痛不欲生。
嬿婉艰难地转过头，她看见了弘历疲惫不堪的脸，接着便是掩面哭泣的琅嬅和意欢，欲言又止的蕊姬，和早已哭成泪人的春婵和澜翠。
空气中是隐隐的伤悲，似乎和那些还没散尽的血腥气搅和在一起，让人黯然神伤。
再伤心难过，嬿婉依旧朝着弘历，问出了那句难以启齿却在心里念了千百遍的话。
她嘶哑道:“皇上，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还在不在？”
弘历一把握住嬿婉向自己伸来的手，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嬿婉，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嬿婉仿佛整个人都空了一瞬，身子好轻，好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怎么可能……皇上，您不要骗臣妾，他今天还在踢我呢，怎么会这样？”嬿婉的手死死拽着被角，她迷茫地张望着殿里站着的人，“皇后娘娘，这不可能的对不对，求您告诉臣妾……”
琅嬅别过头去擦了泪，才上前忍着哽咽安抚她:“嬿婉，孩子已经去了，你不要太难过。你还有四个孩子，他们都很健康，只是他们这个时候已经睡下了，明日我陪你去和他们玩，你不要哭。”
嬿婉的眼神一瞬变得空洞而失焦，她想要张口说话，却是欲语泪先流，眼泪似泉涌般淌满了脸，她无法自拔，凄厉地放声大哭:“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再也听不到他喊我额娘了！”
弘历伸手将身子单薄的她揽入怀中，紧紧抱着不放开，他沉沉道:“嬿婉，是朕不好。你放心，贱人都被朕处死了，朕会将她们废为庶人，丢入乱葬岗。”
嬿婉竭力地止住抽泣，她将头埋进弘历的肩窝里:“可是……孩子回不来了。”
“孩子和咱们的缘分太浅，朕吩咐了安华殿为孩子超度，他不会痛苦。”
嬿婉用力地抓住了弘历的衣襟，万分悲痛间，她知道，有了孩子帮她，往后不论如何，弘历都会永远心疼她。
而那些不见血的刀光剑影，终于结束了。
天光大亮之际，琅嬅携她一同去寻了孩子们，璟妘睁着水灵的大眼睛，好奇地问道:“额娘肚子里的小弟弟呢，怎么好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