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人类所特有之物

“那么练手就到这里。”“你到底是什么人啊……”狄安娜狐疑地盯着章启。“竟然用贝多芬晚期的赋格来练手。

略懂是骗人的吧？”

“因为我比较擅长弹贝多芬啊，应该说你让我弹别人的我也不会，所以，在钢琴上只能说是略懂。”

“呃——”

狄安娜一时无法回应，只是继续盯着章启看。

“而且，用赋格来练手也不算奇怪，毕竟我之后要弹的也是类似的东西，如果不让手指适应一下卡壳就不好了。”

这么说着，章启将手在钢琴上摆好位置。

随着两组强音，章启真正要演奏的作品开始了。

同样是贝多芬晚期的作品，降b大调第29号钢琴奏鸣曲，在贝多芬5首晚期奏鸣曲中，规模最大，技巧最艰深的一首。

据说，贝多芬曾在给出版社的信中写到：“这首奏鸣曲给钢琴家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以至于50年后才有人能演奏他。”

20世纪的很多钢琴大师，如果年过70的话，在体力上就无法支撑这首曲子了，而如果太年轻的话，又无法在技巧和精神上驾驭这首曲子。

当然，这不代表章启超过了那些大师。

在技巧上，章启确实有着瑕疵，他无法像几十年的钢琴大师那样驾轻就熟地处理所有高难段落。

但他却并不畏惧这些难关，而是用整体的完整掩盖了局部的错音。

他的乐思永远引领着音乐，引领着自己的双手，也引领着聆听他演奏的狄安娜。

——不得不承认，哪怕我在舞台上演奏了这么多年，但此时此刻，他比我更加耀眼。

章启并不是一个真正的钢琴家，而是一个欣赏者，所以他并不去磨练多么高深的技巧，也不在意真正的专业人士会怎样弹琴。

他所做的，只是想办法让自己的双手在钢琴上弹出他想要的音乐。

“四个乐章对我来说难度也有点大，所以到此为止怎么样？”

“啊，嗯……”

章启只弹完了第一乐章就停了下来，不过仅仅是这样，也已经让狄安娜看到了足够多的东西。

“章启，你真的很喜欢贝多芬呢。”

“嗯，贝多芬是我最敬佩的作曲家。

狄安娜，你觉得夏露尔和贝多芬，谁的才能更高一些。”

“这个——”

如果说和别人比较的话，狄安娜可以毫不犹豫地肯定，是贝多芬。

但如果是那个怪物，狄安娜却不能肯定。

“夏露尔有着卓越的音乐才能，如果她有那个心思，也可以迅速成为首屈一指的音乐家，只是她能否比得上贝多芬，我也不清楚。”

“是啊，夏露尔只要想做就能立刻做到，不过，我还是认为贝多芬的作品，是夏露尔永远都比不上的。”

“欸？”

“神的话语能被人当成金科玉律，但我相信，能真正带给人感动的是人类自己的故事。

贝多芬是个天才，他晚期写的这些复调作品的作曲技法就算整个音乐史上也只有巴赫能比得上。

但是，巴赫用复调给曲子赋予神性，贝多芬却用复调给曲子赋予了人性。

那个有着超越时代的才能的大师，却在作品中让我看到了他的人性，快乐时比谁都吵闹，悲伤时比谁哭得都惨烈，愤怒时能把身边的朋友都赶走，但事后又会满怀诚意的向他们道歉请求原谅。

有着神一样的才能，却作为一个人类在这个世界上活到了最后一刻，用一生的时间为同样和自己一起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类而写下每一个音符，这也是我从心底里敬佩他的地方。

夏露尔的确也有着才能，却俯视着周围的一切，把周围的人当作道具和宠物尽情支配，虽然看起来她高高在上，但她也一定无法理解只有一个完整的‘人类’才能听懂的曲子。

所以她的钢琴技巧或许能轻易超过我，但如果是演奏贝多芬的话，我却能够胜过她。

虽然夏露尔也不会因为这种我主观上的胜利而还给我自由，不过每次听到贝多芬的音乐，我就会感觉到一个伟大的人类站在背后带给我力量。

别的作曲家当然也有优秀的音乐，不过最初让我想要自己弹出他的曲子的，就是贝多芬。

所以我也是这几年主要都在弹他的曲子，现在就弹成了这样。”

“这样啊……”听了章启的话，狄安娜有些低落地垂下头。“看来我又输了。”

“呃——？”

对于狄安娜突如其来的这句话，章启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和章启不一样，只能弹简单的曲子。”

“不，狄安娜并不是只能弹简单的曲子，而是自己选择去弹简单的曲子吧。

只能弹简单作品的人，不可能如此成熟的驾驭一部作品。”

“不，不是这样的。”长长叹了口气，狄安娜缓缓说道。“我并不是不去弹更高级一些的作品，而是已经不能弹了。

既然章启已经说了自己的事，那么我也不再保密了。”

像是压抑着自己各种各样的情感一样，她按着自己的胸口，对章启说起了数年前的往事。

“我和夏露尔是表亲关系，即我的妈妈是夏露尔妈妈的妹妹，不过因为血缘在母亲那边，所以我不算王族，也不姓冯·艾格雷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