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欺谎声声入扣,局中局步步惊心
眼前是一片纯白的世界,苍茫的雪原蔓延直至天际。天已经彻底黑下了,雪地偏偏映衬着星月之光,异常明亮,明亮得刺眼。不远处掀起一阵雪雾,似有狂风扫过,我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只穿着薄薄的一层长裙,却丝毫没觉得冷,这多少让我觉得有些吃惊。车外一群侍卫大概三十多人,身着银色的铠甲,慌忙的按照上级的指示凌乱的奔走着,尤兰小白正在离我车门不远的地方,纤长优雅的身影背对着我临风而立,银色的长发随风而起,漫卷起比雪地还刺眼的光泽,几个身穿白色斗篷,带黑色面具的尸体惊悚的倒在他身旁的雪地上。
皑皑的雪地上竟没有一丝血迹,此刻我虽有些许不安,却更深感好奇,想过去看看状况,谁知刚出车门,就切身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寒冷,如同一头扎进了冰水之中,一阵寒风如利刃般在我身体上划过,我已经僵住叫不出声音来。我还没搞清状况,却见尤兰小白惊讶的转过身来,他的反应如此迅速,我甚至怀疑感到寒冷的不是我而是他。他纵身一跃如仙鹤般落到我身前,一手扣住我的手腕,顿时,我感觉到一阵暖流舒展至全身。我抬起头看着他那张精致的脸,依旧是毫无表情,却比愤怒更让人觉得可怕。他拉起我的手腕一甩,我便被轻易扔回了车厢里。不知是睡的还是冻的,我身体麻木得摔了都不觉得疼。我在小莲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尤兰小白还站在门外,见队伍已经排列好,他便下令继续前进。
“等一下,”我说:“我要验尸!”
尤兰小白听了我的话,一脸茫然的走了过来,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似乎没听懂我在说什么。
“我说我要验尸,你们没听见吗?”说着我便要向外走。
“公主殿下就别闹了,”带队的副将忍不住笑道:“您是想冻死在雪地里不成?”
“说笑的是你吧,怎么跨一步到外面就会冻死?何况你们也都穿着单衣,也没见你们冷啊!”
门外的士兵听了都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那副将也强忍着笑说道:“看来公主是真没听说过灵力!容卑职给您解释解释。我们盛端国的人都是懂灵力的,灵力的入门就是对温度的控制,盛端国的人从来不需要增减衣物。公主您是。。。轩启国人,还是量力而为吧。”说到轩启国人四个字,那副将脸上浮起一丝不屑的表情,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给我控制好温度,快开路,本公主要出去!”此言一出,外面的士兵都大笑起来,那副将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下情绪,继续解释道:“这路不是说开就能开的,被控制的空间有一定的范围,需要灵力结界,公主殿下的车就是一个结界。这结界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完工的,公主您就在车里好生歇着吧。”
那些侍卫依旧在旁私语窃笑,眼里充满了鄙视,仿佛我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乡巴佬。尤兰小白却是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如同一座绝美的冰雕。我不忿的自语道:“不就是空调房么,有什么了不起。尤兰小白,带我出去!”他无趣的看了我一眼,递过一缕极细的线,小莲见状,接过线的一端,挂在了我手腕上。“公主请!”尤兰小白道。
我叹了口气,昂首阔步走入了风雪之中,竟未觉一丝寒冷。值得一提的是,那些侍卫,甚至尤兰小白身边的副将表情都很惊讶,似乎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操纵人体温的灵力。
我撞着胆子一步一步走向离车最近的一具尸体。这是我第一次接触真正的尸体,无论如何装作镇定,终难摆平心中的忐忑。小莲没有抵抗严寒的体质,自然不能和我一起走出车子,灵线的另一端,尤兰小白如机器人一样,依旧一副无趣的表情。我最终还是一个人走到了尸体旁,咬紧牙关一口气揭下了尸体的面具,一张已经结霜的暗蓝色僵尸面孔猛然出现在我眼前,我感到一阵眩晕,胃里开始翻滚,幸而胃里的食物本来就不多,才不至于失态的呕吐一番。
“你刚才那一出,是什么烂演技?”周围人不多,尤兰小白似乎恢复了对凛月说话的语气。
“哪里不对吗?轩启国的公主,不知道灵力也不稀奇。倒是这帮侍卫的反应很夸张呢。”
“难得你想得周全,盛端国对灵力理论保密非常严格,或许装作不知道是对的。”
“有些是装的,有些我真的不知道。”我笑道。
“这是自然,你是学恒术长大的,但这次回到盛端国,灵学的资料以后也要多看看。”
“恒术我也不太记得了。”我转身望着尤兰小白,道:“我好像失忆了。”
听了这话,一向喜怒不行于色的尤兰小白也不由得放大了瞳孔:“什么叫你好像失忆了?”
“我醒来时,好半天都搞不清自己是谁,明知道自己是唐瑾公主,又隐隐觉得自己名叫凛月。就连小莲的名字,我都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
“然后呢?然后你又想起了什么?”尤兰小白追问道。
“你,”我说道:“看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认识你。然后才明白自己是盛端国的间谍,附在这个公主的身体里面。”
“你的灵魂游离了太久,状态不好也是正常的,也许过几天就恢复了。”尤兰小白说。
“你说的过几天,到底是几天?”
“不知道,灵魂重附体的案例非常少。但你要相信我,这次的灵魂附体是我施术固定的,以我灵力的精准不会有擦错。”听尤兰小白这么说,我暗自松了一口气。案例少就好,我更有空间自圆其说了。
“但之前呢?会不会我的灵魂在前几次就已经有损伤了?”
见尤兰小白半晌不语,我忧伤的低下头,酝酿着悲情的台词:“我的记忆一片凌乱,脑中只有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根本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也不知道可以相信谁。”
“你唯一可以相信的只有我。”尤兰小白的声线低沉而优美,“我说过,不会再让你有事的。”
“可是记忆里对我这么说的,不只你一个人。”我只是一时兴起随口说说,未想竟惹来尤兰小白无比忧伤的眼神。我对美男本来就没多少抵抗力,这等幽怨的眼神,对于我来说相当有杀伤力,不由得后悔自己多话。
“我总觉得我身边那个叫小莲的侍女有点问题。”见气氛尴尬,我赶紧试图转移话题。
“不愧是妖娘凛月,你的直觉还真准”,尤兰小白道:“这次意外,她是罪魁祸首。”
“身边还有什么人不可信,你该尽早告诉我。”
“别人且不说,但尤兰枫的话你最好别信。”
我回忆起前一晚的对话,便接到:“管怎么说他也是你父亲,何必跟他较劲呢。”
“别人或许还蒙在鼓里,但你还不了解他么?假仁假义,却终是不信任任何人。如果他知道你失去了记忆,不能提供轩启国的完整情报,便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
我再次感受到了生命受威胁,惊得一身冷汗:“至于这么严重?”
“你这种出身,他收你为义女不过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别妄想他会顾及什么情面。”
“事已至此,如果他问起关于轩启国的事,我又想不起来,该怎么办?”
“我有我的情报网,会想办法帮你搪塞过去的。别担心,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有事的。”
除了他绝美的容貌,我对尤兰小白的印象不是很好,甚至觉得他是个大逆不道,冷血自大的恶魔,才来了半日,却总是在找机会和他作对。但听到这番有情有义的话,纵然我并非他一心要保护的凛月,却也禁不住有些动容。但他越是让我觉得可靠,便也越发让我觉得可怕,他如此在乎凛月,倘若哪天他知道我只是个假货,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总之能瞒他一时是一时,保命要紧吧。
我回到车中的卧房,我突然注意到雕花床侧面的一小条空间有一面细长的全身镜,不觉中自己竟走到了镜子前。我凝视着镜中的陌生人,此刻竟说不清是怎样的心情。镜中一个陌生的少女,貌瘦弱的身躯勉强支撑着华丽的长裙,乌黑的长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如瀑布般垂直的倾泻而下,稚气未脱的脸还残留着孩童应有的微圆脸型,一双又大又圆的黑色眼睛似乎很适合无脑的表情,然而这张脸偏偏做不出什么天真的表情,这多少有些违和感。
想到这里我心里有些微痛,又仔细端详了一下镜中的自己,却只能在情态上寻到些林绮莫的痕迹。未及感慨,却在镜中看到身后另一双惊异的眼睛凝视着自己。
“小莲,你怎么了?”
“没什么。”小莲说着,有意闪开了我镜中的视线。
“你有心事,我会看不出来么?”
“其实也没有,就是觉得公主好像变了。”
“是嘛,我哪里变了?”
“这个…小莲也说不好,就是觉得公主给人的感觉和原来不一样?”
“我怎么不觉得?细说来听听。”
“公主好像…好像突然变成大人了…奴婢也说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