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烤麻雀-4

第五十章烤麻雀-4

赵游金忽然不推了，摸索乱抓一通，不知不觉抱紧他脖子。赵游金哭得断断续续，眼泪沁透二人相贴的皮肤，一阵阵发紧。

满脸都是湿漉漉的头发，赵游金有点喘不上来气，在他怀里一抽一抽地倒噎。

金雪静了一静，摸着她后颈，“吓到你了？别怕，别怕，来，我教你，···我教你什么呢？我教你打仗吧。

“打仗，就是死人。自己人死得越多越好，干净利落；对方残得越多越好，因为拖残兵跑不快，还要吃好多好多粮草，把好兵也拖坏了。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爱招降么，反正来了也只是做我的前锋，要么自己死，要么被我耗死···

“以前我告诉你，我待汉人一如西凉人，是。在我心里都一样的，都是活死人。论功行赏？骗人的！前锋步兵死伤十之有九，一个人头也砍不到！这样的傻事，我做过！那大家都别拉下！”

赵游金嘴唇动了动，“金雪，你父亲到底，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你啊？你那时候才那么小···”

金雪道：“···因为，没有用。”

金雪道：“枪林弹雨，普通人打一场就要缺胳膊断腿，残废再打不了第二场。昌朝衰败，就在于养了太多吃干饭不干活的王爷高官，西凉没有基业，更养不起残废。···那次火烧连营，士卒说得是对的，我要是残了，父汗也就当我死在麻扎塔格了。”

赵游金抱着他的手臂紧了一紧，“他说你是悍将。”

金雪道：“有金。草原从不缺悍将。缺的是想当敢当皇帝的人。”

赵游金道：“你就不想当？”

金雪笑叹，“不想。不骗你。真的不想，我没这个兴趣，也没那么狠心。”

赵游金吸了吸鼻子，“金雪。最后一件事。”

金雪在她背上拍了一下，“能不能起来说？我腰又疼了。”

赵游金“嗯”一声，“让我再亲亲。”

金雪跟着“嗯”了一声，反应过来，皱眉道，“什么？”

赵游金飞快地在他嘴唇一擦，恰好金雪从鼻中呼出气，撩起一溜儿鸡皮疙瘩。

赵游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张口在他嘴角一咬，过意不去，马上退开坐好。

金雪猛地睁大了眼，僵持半刻，脚跟蹬地就往后躲，腰疼也顾不上了，侧过身，尖着手碰碰自己嘴角牙印。

摸了一会，又垂下脑袋，红着脸吐出句蒙古话，然后背转过身，摸着自己的左臂不说话。

赵游金没敢再招他，等了又等，等不到他开口，就自己去拨柴火玩，“金雪。如果草原悍将很多，那你父汗，能不能把你给我算了。”

“···”

“你父汗不养你，我养你啊。你也不需要打仗。你活着让我喜欢就行了。我就算乞讨、拾荒！也不会饿着你的。”

“你说什么？”

“你这里那里都不好，肯定不能放牧了啊，那我养你好了。我可以···嗯，开个饭馆？嗯。就开个饭馆吧。我每天给你做热饭，好不好？我保证你不用再吃冷的了。我跟你们长生天发誓。”

“···”

“你父汗要你打仗，那太辛苦了。我只要你活着，你活着让我喜欢。我喜欢就够了。”

“···”

赵游金忍不住，挨挨擦擦地爬过去，盘腿坐在金雪旁边，勾头看他，“行不行。行不行。你说话嘛。你说话嘛。”

金雪伸出右手食指，抵住赵游金额头，一点点往后推，“你先把刀给我。”

赵游金揉了揉额头，很高兴地掉头四顾，看到不远处的弯刀，拿过来递给金雪。

金雪将刀在手里颠了颠，刀光一闪，照得他脸上笑意闪烁，“要是我杀了你，怎么办？”

赵游金果断道：“我没办法。”

她刚哭过，眼圈红红的，睫末黏成一束一束。一半火光一半黑影，那眼珠就像一粉一蓝两只玻璃珠。清亮溼潤。

赵游金道：“无论你怎么对我，或者我怎么喜欢你，我都管不住。”

金雪目光抖了一抖，随即悄声笑道，“行了。帮我把布条解开，伤口有点发炎，我得把烂肉刮掉。”

他把左臂递过来，横刀撑在地上，把头搭在手背上犯晕。果然伤口不能碰水，连带这两天断断续续发低烧。

赵游金将他手臂在腿|上放好，解开布条，一圈圈松去，很快看见到那红肿的伤口，像是小孩笑裂的嘴巴，没有牙齿，口腔红通通。

金雪刚提起刀，余光瞥见她表情，咬唇忍笑，“不敢看？那转过去。”

话音未落，金雪手里一软，差点没握住刀。赵游金手忙脚乱又去抱他。

呛啷一声，弯刀脱手掉落，金雪一只手摁在刀柄上，下巴搭着赵游金肩膀，呲牙吸了口气，“没事。没事。”

冰冰凉凉的手指撩开她后颈碎发，倒把她吓了一跳。

金雪嘴角一弯，随即噗地笑出来。

金雪沙场多年，久病成医，熟稔地挤去脓血，将刀身贴在伤处，正要刮肉。

赵游金掉了滴眼泪。金雪道：“别乱哭。”

赵游金点点头。看了眼金雪，他嘴皮干裂，唇色淡无，因为低烧不退，额角微微见汗，被火光一照，细闪不绝。

赵游金心里胡思乱想：“金雪挺好看也挺招人疼的，可汗到底为什么不喜欢他？阿朵为什么不喜欢他？平成为什么不喜欢他？目华···目华确实不能喜欢他，他俩没出三代。不过古代好像也不讲究这个···”

反正她喜欢一个人，就觉得这是天下最好的人，谁都该来喜欢喜欢。

刀刃切入肌理，咕嘟嘟涌出血来，金雪喉结上下一滚，咬牙压下声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