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失魂落魄（上）
如果这是一个奇幻悬疑故事，以主人公的思路来想，在忽然知道这么多不得了的信息之后，谢莹舟觉得自己应该是能抓到所有可以揭开谜底的线索，并将它们有条不紊地全部拼凑在一起。
她会如被醍醐灌顶，一切都将水落石出，真相也将大白于天下。
然后应该是有某些她失去已久的东西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回到自己的脑中，它们会冲破禁锢，让一直在迷茫寻觅的自己窥清所有被埋葬于幽邃角落中的记忆。
她会大彻大悟，她会拥抱过去，她会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起逝去的人与物，回想起或许因自己而死的人而涕泪横流，股战而栗，无法自拔......
可她没有。
她依然深陷迷雾之中，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疑惑以及不安，跟不甘。
谢莹舟失魂落魄地在雪虐风饕的街头游荡着，此时已经是半夜，街上积雪铺地，寂然无声，只有谢莹舟一个人踩在雪地时发出的微弱响声。
而她也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生机，只是颓然而麻木地的在雪地中拖出一条筋骨尽散的线来，就好像一个蹩脚的书法家，在经历过太多挫折之后，已经全然没有了精神气，只是随意在这天地间涂鸦着，而即使只是这样，这也已经让她觉得痛苦与煎熬。
也因为如此，谢莹舟此时完全没有做任何伪装，她也像殷雅一样，厌弃起了灵气。
如果自己当时没有想着要以修炼灵气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就好了。
说到底，自己还是太自大，以为自己能完全支配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命运，多么自大？多么可笑？
早在一个看似无光紧要的念头之下，自己就不知不觉中被抛上了一辆狂奔的马车，连想要跳下来的机会都没有。
只是往者已不可谏，来者又如何去追？
任由雪白的长发披散着，任由一身单薄的黑色常服让自己融入黑夜，谢莹舟呼着白气，麻木地跋涉着，她那张总是带着笑的脸此时被冻得发红，上面是茫然与迷惘，行迹也如孤魂野鬼一般。
随着她的行走之间，不断有淡金色的光芒从她双脚处消失。
而谢莹舟脑中的想法依旧无法就这样停下来，她按照自己的习惯，开始回想着自己有意识以来的遭遇到的一切。
自己应该是穿越进了一本叫《斩魔之子》的小说里面，这是一个古代修仙成风的世界，她见到了这本小说的男女主角，爱上了这本小说中的女反派，这只是这样而已。
而在穿越之前，自己是一名职业杀手，父母是一对无国界医生，因为在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所以自己对母亲没有记忆，但对父亲却还有些印象。
记忆中，父亲是个温柔的男人，似乎长得很高大，他在空闲的时候，会给自己买糖吃，会把自己抱在他的膝盖上，跟自己讲一些大英雄大豪杰的有趣武侠故事，有时也有童话故事，他甚至会肉麻地喊自己小公主。
虽然记不清他们的容貌，但谢莹舟记得这些事情。
而父母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在救治因为战乱而受伤的难民时，有炸弹落在难民营附近，他们的意外身亡，让自己成了孤儿，然后就被卡拉收养了，那时自己身边只有一只土黄色的小老虎布偶。
卡拉是一位身材高挑的混血女人，她喜欢穿黑色的衣服，有着一张线条柔和的脸，还有一头深褐色却十分柔软的波浪长发。
她的眼珠是墨绿色的，里面是永远都不会融化的冰冷，在她右边的眉毛尾端，有个小小的月牙伤痕，那是自己跟她用短刃对打的时候，不小心弄破的。
卡拉是个对自己特别严格的人，从暗杀手法到待人处事，她事无巨细地过问，当然，这是自己还在她手下的时候。
因为她总是戴着笑脸面具，自己被她养大，渐渐就学了她，时常用面具来掩饰自己。
自己是个战士，随时随地都能快速投入到战斗中，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能左右到自己的冷静与判断，不然卡拉就会给自己“好看”。
然后十三、四岁的时候就被推出来历练了。
自己一个人慢慢成长着，杀人技巧也变得越来越好，不管何时何地，都能完美地执行着卡拉的教育，没有任何感情，只是一台听从杀戮指令的机器。
那时自己没有朋友，没有情人，只有一间100多平米的公寓，两只猫，自己十分有规律地杀人，然后回家，有时自己做饭，有时从外面带外卖回家。
这种往返的杀戮，谢莹舟以为自己会过很久，直到有一天，自己失手，被对家杀死于某个街头暗角，而自己可悲的人生就此结束。
只是后来，自己接到暗杀卡拉的委托，那时自己虽然接了下来，却私下偷偷告诉了卡拉这桩委托，要她小心委托者，而卡拉却说她也接到暗杀自己的委托，而她不打算推掉这桩委托......
谢莹舟抓着自己的头发，一条一条捋着过去的记忆，泪水不断从她眼眶中掉落。
风雪似乎更大，在这个漫天风雪的寒夜中，只有一个失魂落魄的人，在黑暗中游荡，她的脚上如被缠上千钧重的负担，不断有淡金色的光芒汇集于她脚下。
......自己是怎么做的？谢莹舟突然停下脚步，双手捂着一张满是泪痕的脸，用力闭着眼睛，努力挖掘着那些她曾经拼命想要掩盖的记忆，即使那些记忆再次回想起来时，她的心肝如同被血淋淋地剖开。
自己在卡拉扣动扳机杀死自己之前，先她一步开枪了？
为什么她抛弃自己，还想要杀死自己？谢莹舟呜咽出声，又想起这个她介怀了一生的问题。
自己明明那么尊重她，甚至把她当成自己的母亲去对待，为什么她能用那样无情残酷的眼睛看着自己，为什么她能毫不犹豫地想要杀死自己？
然后呢？
然后，那个当时是自己唯一重要的人倒下了，她的眼睛失去了神采，她的嘴角失去了笑容，那时自己抱起满身是血的卡拉，飙车去了一家私人诊所，可自己也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
结果呢？
没能跟清醒时的卡拉说最后一句话，她大脑永久性损失，再也无法恢复，下辈子都只能住在疗养院里。
谢莹舟弯下腰，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她不断挖着那些本已经被她埋葬起来的记忆，想要证明自己过去的那些记忆从来就不是虚假，那些痛苦不是虚假的，卡拉也不是虚假的。
她从来就没想过要抛弃这些让她痛苦的记忆，她也从来没想过要遗忘卡拉，是这些或许不好的事物塑造了自己，救了自己，谢莹舟从来没想过要丢下它们......
在谢莹舟行走的那天小小天地外面，此时却是风雨大作，电闪雷鸣，无数条带着狂躁暴戾的天雷滚滚从浈阳上空划过，层层叠叠的乌云压在所有人的头上。
这犹如天神的震怒，天地为之沉寂，无人敢高声言语，唯恐引来这发怒生灵的注视。
云层之中，在轰隆的雷声与利剑一般的闪电中，影影绰绰，显露出一条巨大的，愤怒的青龙，它咆哮着，嘶吼着，好像在警告着所有对谢莹舟抱有恶意的生灵。
不准再靠近她，不准再伤害她，不然将迎来它的雷霆之怒，它将不顾一切，将之粉碎......
而在离失魂落魄的谢莹舟不远处，浮在半空的厉君目光悲怜地看着那个失魂落魄的小小身影，任由风雨捶打，他操控着灵气，让自己领域无形地笼罩在谢莹舟附近整片区域，保护着她不因为此刻的自暴自弃被浈阳那些对她虎视眈眈的人发现。
景神的神匣因为无法融合道性与人性，已经越来越疯狂分裂，正在满城寻找着谢莹舟，想要弄清楚天齐君的神匣之所以能融合道性与人性的原因。
厉君不能冒那个险，去赌景神的神匣不会因为发疯而伤害谢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