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真小

和程皓约好的晚饭是在古北的一家特色饭馆，不算奢华，但环境相当不错，气氛安逸，很多三两知己朋友在这相聚。虽说成小小和程皓算不上知己，但也这样的氛围倒是合适。

成小小本来想到程皓下榻的客栈接他的，不过被程皓拒绝，他坚持自己可以找到那家饭店。或许是男人主义，虽然比成小小小上一岁，但还是要坚持男人的尊严，再加上自己从来不想被她照顾被她当弟弟看待，哪有让她接的理由。

其实这样的想法很是幼稚，撇开年龄的差别不论，程皓作为客人来到古北，成小小亲自接送实在合情合理，根本上升不到男女尊严的高度，只是程皓被自己的小心思搅得混乱，本是一个清风公子，却对这么小的事情也如此计较。

成小小早到了饭馆，不过也等不了多久程皓便来到。他来到时看到成小小早已坐在里面，并且泡好了茶等他，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

“你等很久了吗？”

“没啊，我也是刚到，”成小小笑着回答，“这地儿应该不难找吧？离你住的地方也不远，其实找不到你也可以问一下人的，古北上的人应该都知道这里。”

“不难，”程皓保持着自然的微笑。其实他住的地方真的不远，不过他刚刚倒是找了挺久。下午和师兄讨论完实践报告的一些事项没有歇上多久便出了门，但这种古色小镇，路子窄且路面不平，最简便的交通工具就是双脚，可是这里的小街小巷很多，穿插的路口也多，而且每一个都很像，都是灰白的砖瓦房，铺上青苔的石板路。他这种从小在大城市成长的人老是摸不着北，就刚刚那一趟，同一个巷口都经过好几次，最后还是求助路人才找到这饭馆。

成小小让程皓做主点菜，程皓一句客随主便就把这任务推给了她。成小小笑了笑，想着说得也对，便端起这主的架子，熟练地点了几道招牌菜，她不知道程皓的口味，点的都是自己喜欢吃的菜。

等待上菜的期间，程皓端起桌上已经倒满的茶杯，尝了一口，还是温热的，估计成小小真是刚到不久，这种天气茶凉得快。

其实两人并不十分熟悉，但程皓一心想拉进和成小小的距离，而成小小偏生又是个好说话的主，一顿饭下来，丝毫不见尴尬，反倒是越聊越欢。而话题大部分都是围绕古北展开的，成小小在这个地方长大，程皓刚好要了解这个地方。凭着对这一方水土的热爱，成小小的话语笑声络绎不绝，程皓自然也是能感知到她这种情感，似乎这里的一砖一瓦对她而言，都是有感情的。也难怪，兴许这样的小水溪流，才能养出这样剔透的人儿。

两人的对话程皓多是扮演倾听的角色，偶尔提出疑问，关于她的童年或是中学时代。与其说他在为那份报告做研究，还不如他单纯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只为了眼前的人。

这顿晚饭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其实大多时间都是在聊天。离开饭馆的时候，程皓邀请成小小带他到处逛逛，他想见识一下小镇的夜生活。成小小想了想，这里的人家大多生活简朴，平常夜幕降临，都是各归各家，各找各妈，看看电视，串串邻居门磕牙瓜子，相较于城市，哪里来的夜生活。不过近年开发旅游业，倒有一些都市人移居到这开酒吧，当时政府担心破坏小镇原有的生活状态，划出了两条已经迁徙得七七八八的街道给这些外来客，后来来的人逐渐增多，商店客栈酒吧之类的也多了，渐渐形成了一种现象，当地一些年长的父辈对此颇有微词，但政府在这看到商机，反而加大了扶持力度，所以这里虽然没有桂林丽江的繁华，倒也不冷清。

两人进了一家叫做“爱”的酒吧，成小小高三暑假来过一次，那时候这里的酒吧还很少，人流也稀少，酒吧多是亏损经营的。老板对此倒是不在意，他是个四十岁左右的都市男人，带着老母亲和一个一岁多的女童来到古北，就在这定下来，女孩的母亲听说在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了。白天在酒吧是看不到老板，据说他要背着画板在镇上各个角落写生，就是和镇上的老人钓鱼下棋，再不然就是牵着小女孩散步陪她玩。在这里生活了几年，似乎已经和这里融为一体，镇上的人家都把他当本地人看待，在路上看到都很热情地招呼。

进到酒吧，两人挑了个靠边的位置坐，四周的墙上挂着很多画像，多是素描的，有画人的，也有画景的，景色几乎都是画的都是古北，而人像里出现最多的是一名女子，有年轻灵动的也有成熟韵味的，这么多画像，为这家酒吧添色不少。台上有个民谣歌手坐在摇椅上弹着吉他唱歌，是成小小没听过的歌。她弹吉他的指法纯熟，手指看起来纤细灵活，声音悠扬，像是从远方飘来一般。这里的酒吧和城市的酒吧有很大差别，少了几分喧嚣，多了点细腻。

两人坐下不久，酒吧老板出现了，踱步走到他们那桌，手里端着两杯调过的鸡尾酒。轻轻敲了敲桌子，“不好意思，可否打扰一下。”

闻声两人皆转过头来，成小小笑了：“老爷，你在啊。”

“都说了是老叶，”老板故意板起脸来纠正她，很快便维持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刚回来那几天在路上见着你时叫你过来玩又不来，现在一来就把男朋友一块带过来了？”

老叶的误会让程皓有点小甜蜜，不过很快就被成小小的话破灭掉了，“你别为老不尊了，要是教坏小布丁大伙都不放过你”，小布丁是老叶的女儿，“这是我师弟，哪门子的男朋友，我是见你这环境不错还想带他过来看看能不能找个女朋友呢？”

“你这样小脸，我哪看得出这小伙子比你还小，”老叶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接着意味深长地“那你的男朋友呢？”

成小小倒也不对他隐瞒，大大方方回答：“在A市呢，有机会让你们认识一下。”

老叶状似欣慰地点了点头，摸摸成小小的头，“哪儿这么幸运的男人，我可得好好见见。”两人没聊多久老叶便忙去了。

看他们这么熟络，程皓感到疑惑，成小小解释道两人缘起于她高三暑假。那时她出门偶尔四处闲逛，有一次刚好看到老叶的女儿坐在巷口大哭，最后牵着这个小布丁回到这个酒吧，老叶对她千恩万谢地让她很不好意思，后来时常过来这里陪小布丁玩，和老叶也熟悉起来，渐渐倒成了莫逆之交，也渐渐听他说起他的故事。

十多二十年前老叶和他太太在G市上的大学，学的专业是美术，那时两人偶尔会来古北写生，便渐渐喜欢上这个地方。可惜毕业后对口专业工作难找，上的岗位与美术越来越远，一开始还能满腔热血，坚持梦想。可是身在都市，终日为温饱奔波，人也逐渐没有念书时的纯净，接触的灰暗层面越来越多，生活上的各种打击使他变得市侩变得自私变得卑鄙。也许社会就是如此，当你开始被迫改变得面目全非的时候，你也在被这个社会同化，被迫成为了它需要你的样子，有人说这是流失，也有人说这是适应。很快他的工作上了轨道，受到上司的赏识，平步青云，后来更自立门户，开了个小公司，钱越挣越多，人却越发俗不可耐。

幸运的是无论他干了多少荒唐的事，那个和他一起写生笑容恬静的女人从不曾舍得离弃过他，为他付出了所有，最后连生命也消逝。她生女儿的时候老叶在搂着美女和别人应酬，他知道她的预产期临近，他也看到手机屏幕一直不间断地发亮，但那时他的心早已被蒙上灰，看不到最珍贵的事物。等他还老神在在来到医院的时候，被告知妻子已经香消玉殒，所幸为他诞下一名女儿。他只觉耳边轰隆一声，什么也听不到，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医院的走廊上，不哭不闹，最终晕了过去。

他醒来后便不与任何人说话，辞了职呆在家里，感觉整个生命都是空的，过得行尸走肉一般。女儿一直是从乡下赶过来来的母亲照料着，自己连看都不看一眼。因为医生说难产的时候只能保一个，他不在，妻子独自做了决定。

一年过后，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翻到妻子的日记，他不吃不喝捧着看了两天，从相识到相恋相扶。看完后他在房间里嚎啕大哭，哭声在隔音极好的装修下仍然震动整套房子，任凭老母亲在门口急措不已。

从房间里出来后，他拥抱了母亲，亲吻了妻子用生命换来的女儿。第二天他就去办理手续，变卖物业，举家迁徙到古北，这个让妻子魂牵梦萦，在日记里多少次回忆起来的地方。

说了这些，两人心情都有点沉闷，这种失去后才懂得珍惜的故事太多，不胜唏嘘。

爱一直都在，不怕你遗弃，却怕被忽略。

两人在酒吧逗留不久便离开，就在街上慢慢走着，偶尔进一些小商铺看看，刚从一家店一前一后出来后，程皓突然把手举到成小小面前，手掌摊开，是一条结构特别的手工手链。

“啊？！你．．．”

程皓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刚刚看到你一直盯着这链子看，所以就想买来送你．．．”

这链子成小小确实是喜欢，不过这价钱开得太高，不是买不买得起的问题，而是觉得不值得这个价。这家老板标明不议价的，所以她没打算死磕这上面，本来她就不太热衷首饰这类东西。只是没想到被程皓看见，还买了下来。

“小小，快收下，不许拒绝我！”程皓孩子气地叫嚷道，故意装作霸道，其实他内心很害怕成小小说出一个“不”字。

虽然无功不受禄，但他话至此，再推脱倒觉得矫情，成小小便欣然收下。

两人一直步行到程皓下榻的客栈，在门口准备分别之时，程皓欲言又止，让成小小大惑不解，“程皓，你是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我想说――”

“皓子――”突如其来的呼喊让两人都转过头去。

“成小小？！”

“林泽宇？！”

“你们，认识？”程皓狐疑地提问。

成小小知道这个世界小，但没有想到竟然还可以这么巧！她真是万万没想到程皓说的那个本地的师兄是林泽宇。不过想来也对，程皓是Ｈ大的，和成小小同一届的上Ｈ大的男生也只有几个人，都是自己学校的，至少都是认识的人才对。只是一开始没细想，现在看到人倒又觉得合情合理了。

本来几乎没有牵连的两人，早上才见过，现在又见着，倒是让成小小觉得好笑。

“成小小，咱们还算有点缘分啊。”林泽宇不禁打笑道。

“对啊，我看都是孽缘来着。”成小小也开玩笑回道。

看着两人，程皓满是疑惑。林泽宇大发善心解决掉他的疑惑，介绍了两人曾经的同窗关系。林泽宇是过来找程皓一起喝酒的，这人下午突然说约了人吃晚饭，把大伙都惊倒，他一外地人在这里除了他这个地头蛇和其他几个结伴来的兄弟哪来认识的人，没料到这个认识的人竟是成小小。

寒暄了几句成小小便告辞，拒绝了林泽宇送她回家的要求，成小小独自走在路上。月光很美好，有一种迷蒙的感觉。

衣兜里的手机在震动，成小小没看来电显示就接了。

“喂――”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