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警方在侯军家楼下的那个废旧小仓库里找到了昏迷的人质。
虽然昏迷，但好歹还活着。
人质上半身只有和庄子良扭打留下的伤痕，没有刀伤，倒是下半身重要部位有被刀刺过的痕迹，发炎红肿，形容可怖。被警察送到医院救治时，医生只说尽力保证泌尿不受影响，其他功能怕是回天乏术。
昏迷的人质身上没有发现可以证明身份的信息，警方利用指纹识别，才终于确认了他的身份，是某建材公司的小老板，名叫秦玉升。他并不在当年参与烂尾楼工程工人的名单中，而是跟着导师跑工地的一名实习生。
仿佛被迷雾包裹的真相早已露出隐约形状，一个实习了几天的实习生为何会卷进这个案件中，警察们有了猜想，只等这人醒来后，一一确认，真相大白。
侯军被带回了警局，宴赤有意安排被关押的庄子良换房间，正巧让二人相遇。
被关押了一日，除了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头发有些凌乱，庄子良与昨日几乎没有任何不同，就算是看到迎面走来的侯军，也仿佛是个不相关的陌生人，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反倒是侯军，终究是年轻了些，擦家而过时，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庄子良脚步卡顿了一下，完美的面具在这一刻，终于出现了裂痕。
宴赤没有给他们交流的机会，将二人分别带入不同的房间，开始审讯。
察觉到大势已去的庄子良，没了几分钟前的淡然，只问了一个问题：“那人死了吗？”
宴赤头也没擡：“谁？”
“秦玉升。”
“你说呢？”宴赤语气轻巧，并不正面回答。
这几个字仿佛一个开关，刺激到了庄子良，红了眼眶：“我就知道，没有人会记得圆圆，没有人会向我一样，心心念念帮她报仇，让她安息。”他仰头看着审讯室天花板上白得刺眼得灯光，恍惚间似乎看见了他的姑娘，“就差一个了，就差一个人，她就可以安息了啊……”
后续的审问很是顺利，庄子良不再隐瞒做过的事，或者说，他从未想过隐瞒，所思所想，不过是为侯军多争取一些时间，由他来完成为侯圆圆报仇的计划。
迷雾中的案件，终于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我的女朋友，侯圆圆，在七年前失踪，失踪当天，我报了警，但那时警察说，成年人失踪未满多少个小时，不予立案……她是来学校找我的事后失踪的，我找了学校，但学校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后来烂尾楼里出了案子，工程停工，我又找了学校和警察，希望他们仔细查一下，圆圆的失踪，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警察说没有证据，不能合并调查，学校更是直接让我闭嘴，不要再提这件事……我不信啊，我就自己查，几年后，还真被我查到一些。”
“一次意外，我遇到了一个学妹，聊天时，她提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件事。她说，烂尾楼还没停工时，她路过时曾隐约听到有人呼救，她找了保安，就没再管这件事。高馨案件发生时，她还担心是不是因为她没有第一时间报警，害了高馨，后来算了算，时间不符，才松了一口气。”
庄子良的眼角有泪水留下，他看着前方，又像什么都没看，眼神中全是空洞：“那肯定是我的圆圆啊……如果当时我坚持送她回家，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一旁记录的史艾心生不忍，宴赤神色未变，继续问着还没找到答案的疑团：“你是怎么确认要下手的目标的？当年警察已经找到犯罪分子结案，这你应该知道。”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曾经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我意外看到了邓东的直播，听到某次他将烂尾楼的案子当成奇遇说给粉丝听。我博士的研究方向是犯罪心理，那一刻，我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教科书般的微表情，自豪，骄傲，满足……那时我就确定，这个天网，一定有疏漏，邓东就是那条漏网的鱼。”
“确定了邓东和案件的关系后，我找到了许川，利用讲座，在他周遭散布了鬼魂之说，许川最为迷信，那之后开始茶饭不思，于是我又确定了，这人和圆圆也有关系。”
史艾好奇：“那秦玉升呢？警方调查时，他并不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你是怎么确认的？”
庄子良摇头：“不是我确认的，是许川说的。许川这人最为贪生怕死，希望用秦玉升的名字，换回自己的性命。确定了所有的‘漏网之鱼’后，就是行动的方式。说起来，许川能来烂尾楼，有邓东的功劳。许川被鬼神之说困扰到无法正常生活，邓东给他推荐了个僧人，僧人又建议他到逝者离开的地方，诵经超度，许川就这么来到了这里。我黑了他的手机，在其中装了定位，所以知道他的位置，等到他进入岛城后，我便已然在烂尾楼附近等待，直到他进入那间小房间后，亲手杀了他。”
“你怎么能确认，他一定会按照僧人说得，来烂尾楼超度？”
庄子良冷笑一声，全是不屑：“许川最为迷信，期望鬼神带他走捷径，无论是发财还是保命。这样的人，一定会来，就算这次不来，下次也会来。”
“那邓东呢？也是装了追踪软件？”
“对，邓东和秦玉升也是如此，但秦玉升比较不同，他长居岛城，是被我绑到烂尾楼的。其实那日课前，你们询问我时，秦玉升就在教学楼的杂物间里，按照原本的计划，我会在课间找机会将其杀害，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据。但临近动手，发现我丢了时间暂停器，导致最后没能成功……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史艾只觉得一头雾水，什么时间暂停器，他又是如何在十分钟内往返杀人。她余光瞥了一眼宴赤，见他没有任何疑惑的神色，渐渐开始自我怀疑。
她是不是走神少听了什么信息？为什么一向聪明睿智的队长，没有任何问题？
宴赤没有理会身边下属的疑问，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将尸体摆在烂尾楼一层，水泥地的中间？”
审讯室内安静了下来，静得能听到呼吸声。庄子良半晌没有说话，就在史艾以为他没有听清，准备重复一遍队长的问题时，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很轻。
“确认了圆圆的遭遇后，我曾经无数次围着烂尾楼打转。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算死了，也该有尸骨才对，怎么会什么都找不到呢？直到有一天，我看了一部电影，《两小无猜》，有了一个猜想，我的圆圆，是不是也如他们一样，被永远封在了烂尾楼里？”
“我没有证据，也没有办法求得真相。我将尸体摆在那里，用跪姿赎罪，是希望我的圆圆能看到……如果她的魂魄还有不甘，不入轮回在人间游荡，如果她能看到我为她报了仇，希望她能释怀，灵魂得以安息。”
讲完这一切，庄子良仿佛走过了一条很难走的隧道。隧道很黑，尽头处的光点是唯一的光，两边荆棘遍布，稍有不慎遍体鳞伤。
他小心翼翼前行，不知道终点在哪里，但前方光亮处站着一个人，看不清脸，却能肯定就是他的姑娘。
他不需要知道终点，不需要知道走过去要付出什么，只要知道，他的姑娘站在那里，只要走过去，就能团聚了。
如今，就快要团聚了。
……
岛城和安城之间，有一座古寺，名曰安宁寺。寺庙不大，两进院落，依山而建，怡然幽静。
寺庙大殿立有金身佛像，无论从哪个角度哪个方向望，仿佛都带着慈悲笑意，安抚心有执念的虔诚香客，又或者想度她这种偶然路过的普通人。
佛前香炉燃着三支线香，香烟袅袅升起，模糊了入目景象。沈梵音站在那里，仰头望着佛祖，心中莫名平静。
秦深看着她散乱的头发，忍住伸手揉的念头，跟随她视线的方向，望向面前的佛：“你有没有什么想求的？”
沈梵音摇头：“不了，我没什么想要的。”
“你以前很信这些的。”
“以前？”沈梵音挑眉，侧眸看他，“什么以前？我怎么不记得？”
秦深静默片刻，摇头笑道：“你听错了。我说的是，许多姑娘都很信这个。”
通常情况下，沈梵音怀疑自己都不会怀疑秦深，但罕见的，这一刻，她心中有一个无法熄灭的念头出现——她没听错，秦深说的就是“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