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我看见他的眼睛

电梯里，我碰上了沈攸。

他向来开朗得不像话，“林颂，明天的任务我和你一起出。”

我有点讶异，“徐清衡说的？”

“那当然，我今儿下午刚接的消息，我也没想到，能让我出这么大的任务。”

我没回言，他跟着我一起到2楼去吃的晚饭，一路上说了很多话，我没听进去。

沈攸，不是会和我抢功劳的人。他身世很神秘，家里不缺钱，和他母亲住在昭平区的高级别墅里。他母亲叫盛白，我们叫她盛阿姨，平时我们过去，她都亲自下厨，为人很和善。

听说盛阿姨以前是ov的高级研究员，沈攸从小就是在组织里长大的。

他的天赋很好，17岁那年，就是中级执事，人人都觉得，这一辈里的首席，迟早都是他的。

但也就是那一年，他的搭档为了保护他，被打成筛子，每滴血都留在他心上。

他原本是一辈子都不会再出任务的了。他原本，是想死在那年的。

徐清衡找到他的时候，他破了规矩站在ov的天台边上，往下看。

“你非得选这么窝囊的死法？”徐清衡倚在墙上看着他，两个人隔得很远。

沈攸当时没有笑意，“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折磨。”

“我不知道？沈攸，你觉得，ov里头哪个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滋味？”徐清衡还是没笑，“我不在乎你今天会不会从这儿跳下去，也没指望你来做首席，我在算的是你这条命，还能完成多少个任务。”

“老大，我拿起枪来，就满脑子都是他的死状，我开不了枪。我现在就是个废人。”沈攸边说边失了声，攥着自己的头发，像袋垃圾。

徐清衡说，“那你就回来做辅助吧，抱着必死的心，去给执事挡子弹，也算是死得其所。枪，我给你配一把，你挂在腰上，不想碰，就不用碰。”

这些事，都是在组织里零零碎碎听过来的，沈攸不说，我就不问。

徐清衡没哄他，后来组织里都默认，有沈攸当辅助的，都是危险系数顶级的任务。

执事和辅助都有自己的任务主题，按照情况随机应变，基本不需要额外沟通。

现场情况随时变化，太周密的部署完全是累赘。相比于事前会议，我们依赖任务执行中的配合和事后的复盘建立默契。

以前我出这样的等级，都是徐清衡做辅助，怨不得别人说什么。

回到顶层的时候，徐清衡坐在落地窗前，没开灯，俯视着这座都市绮丽缭乱的灯红酒绿。

即使秩序崩坏到如此地步，地上的空壳还是漂亮得让人眼花。

“我刚才碰见沈攸了。”他背对着我，但我能看见他在玻璃上的倒影。

他轻轻转着腕表，词不达意，“我和你去，闲言太多。”

宙斯预见了爱子萨尔裴冬的死亡，希望能用自己的神力让他逃脱结局，赫拉提醒他不要忘记，许多神祗的孩子依然战斗于普里阿摩雄伟的城堡里，如果他救了萨尔裴冬，那么诸神也会召回自己的儿女。

我晚上睡得并不好，几年来，一次又一次，被同样的梦魇侵袭。

梦中的一身黑衣女人站在静寂的林里，面前孤立的墓碑上放着玫瑰。她似乎难过，却始终背对着我，看不清样貌。

这一次醒的时候，我出了一身冷汗，没有来由。

我坐在床上愣神，偶尔，也有过温暖的梦境，同样是看不清的身影，却在梦里，给予疗慰和怀抱。

我是想知道真相的，这么想着，我拿上枪出门。

沈攸开车，出门的时候，徐清衡已经坐在监视器前，他会全程看到我们瞄准镜里的画面，像是见证艺术品的铸就。

凌晨四点，我在万和大厦顶楼的狙击镜里准时看见钟凌的车。

无线耳机里，是沈攸的声音，“目标抵达，未发现威胁性人员。”

“收到。”我答。

保镖下了车，打开后座车门。

我听见心脏剧烈的跳动声，三、二、一。

钟凌下了车，那双在照片上见过无数次的眼睛，此时此刻，透过瞄准镜，直直地看向我。

他是在看着我，眉间轻轻皱着，含着太阳一样的笑意，我听不见他的声响，只看见他口型，他说，“好久不见。”

我的食指停在扳机上，全身的血液沸腾着叫嚣。

“林颂……”

我听不进耳机里沈攸的声音，脑海里的梦魇再次上演，梦里的女人转过身，竟然是我的模样，她身后的墓碑刻着钟凌的名字，我同样听不清她的声音，却看见她的口型开合，她说，“不要开枪。”

她仿佛在向我哀祈，“不要开枪。”

钟凌依旧站在那儿，我确信他知道我的存在，自始至终。

他看我的眼睛里，复杂得说不出情绪，就好像，久别重逢，又或者，终于寻得。

“林颂，我来帮你。”忽然，耳机里沈攸的声线严肃得陌生。我听见上膛的声音，他要替我开枪。

我猛然将枪口对准他的位置，“沈攸，我们离开这儿。”

“你疯了？这次行动……”

“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耳机那边没了应答，我听见他下楼的皮鞋声，响得可怕。他是辅助，不能违背执事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