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龚氏见张礼咄咄逼人的模样，便堂而皇之地拉了他一把，满是歉意道：“我家老爷就是性子急了些，亲家也别见怪。”
贾家众人神色一缓，正以为龚氏要劝，不料听她缓缓道：“这都是十几二十年了，衣裳料子的也都烂了，头面首饰这些也不时兴了。我瞧着小妹的嫁妆单子里倒是有几处田产和铺子，田地当年是我们家老太太挑的，都是京郊的良田，铺子也都是临街的。”
龚氏便把张氏的田产和铺子一一说了，倒背如流的模样倒像是练习过的。她每说一句，贾母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陪嫁这些年也不知剩了多少，只说这庄子和铺子应还在吧。”龚氏的语气小心翼翼的，似乎生怕贾赦说都败光了。
邢夫人喘了一口大气，平日里还没什么，如今在落针可闻的屋子里显得尤其明显，引得众人齐刷刷看向她。
邢夫人被吓得手足无措。
她只是对其中的一个铺子有些印象，当时贾赦想买几个瘦马，先问她要银子。
银子就是邢夫人的命，即使她手里头有都会攥得紧紧的，更何况她没有。
问公中要自然没有明目，贾赦便叫来他的小厮，让他把东华街临街的那个铺子卖掉，手头上也周转得开。
银子拿回来之后，邢夫人还在贾赦跟前哭穷，贾赦许是得了瘦马心情好，邢夫人还得了他一百两银子，因此记得尤其清楚。
“怎么着？”龚氏的眼睛斜了过来，“你是对这些产业有印象吗？”
邢夫人连忙慌得摆手，恨不得有个缝能让她钻进去好逃离了龚氏的追问。
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姿态，让张礼勃然大怒，只恨声朝贾赦道：“贾恩侯，我只问你，我妹妹的这些产业如今还在不在。若是在的话，你便把地契拿出来给我瞧一瞧，今日当着我的面交给琏儿，我倒还认你这个妹婿。”
“若是交不出来，你也与我说说，你们这家大业大的国公府，怎么就到了卖掉儿媳嫁妆的地步。”
“我只让你拿出庄子和铺子，这十几年的出息和盈利还没算呢。”张礼越说越激动，“不过也无所谓，就当我们张家养外甥了。可地契你都拿不出，就别怪我去外头撕破你的脸。”
贾政以袖掩面，王夫人也避到一边，夫妻二人第一次如此默契，都觉得有些丢人。
贾母也有些怒了，既气贾赦贪墨媳妇嫁妆上不得台面，又恨张家如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还咄咄逼人，只能朝贾琏使眼色。
贾琏也有些无奈，两重孝道的帽子压在他头上，他只能委曲求全去劝张家的舅舅。
无奈张二舅连贾琏的脸面也不给，当着贾家众人的面把贾琏也骂了一顿，说他连自己生母的嫁妆也守不住，枉为人子。
贾琏灰头土脸地听着，一声不吭。
张礼怒气冲冲地就要走，贾赦松了一口气，不料贾政却急得追上去硬拉住了他。
贾政本就长得不高大，用了吃奶的劲才拖住了张礼，嘴里不停得劝道：“张大人，咱们有话好好说，不都是为了琏儿好，快消消气。”
在贾赦的怒视之下，贾政总算是劝住了张礼，又拉着他到里屋坐了下来。
开玩笑，要知道今日若是让张礼离开了贾家，明日张祈参贾赦的本子就要呈到御前了。
那群御史就是一群吸血的蚂蝗，趴在他们这些勋贵出身的人身上，什么事都能参一本。
贾母也想清楚了利害关系，贾赦如何不重要，贾家的脸面和贾政的前途才最重要。
况且元春还在宫中呢，别人可不管是荣国府大房还是二房，总归是贾妃娘娘的娘家就是了。
“亲家别急，我这就让老大把这些田产和铺子的去处说出来。”贾母的声音掷地有声，“这些产业还在的自然今日就交给琏儿，若是变卖了的，我们荣国公府也会赎回来还给琏儿。”
这话一说出口，屋子里凝滞的气氛顿时一松，除了贾赦面色有些难看外，便是王夫人都不曾说什么。
龚氏便笑道：“我们自然是相信老太太的，只是令府的大老爷……”
她现在连叫妹婿都觉得恶心。
贾母便厉声道：“老大，你听到我方才的话没有，张氏的嫁妆本来就是留给琏儿的，你还不回去把地契拿过来。”
贾赦见势不对，不得已应了一声，便慢慢吞吞地出了门。邢氏见如此，眼珠子一转，也跟了上去。
到了东院之后，邢夫人见贾赦吩咐门房套马车，便急道：“老爷这是要去哪里，不会想要出府去吧。”
要不然为什么邢夫人匆匆赶回来呢，就是料到了贾赦的性子，只苦劝他：“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老爷如今出去也不是个办法，倒不如像老太太说的那样，把姐姐剩下的产业交给琏儿。”
“你懂什么？”贾赦气得吼了一句。
见他恼羞成怒的模样，连邢夫人都有些看不起她。
可邢夫人早已认了命，后半生已经和这个男人捆在了一起，不得不缓下语气：“老爷这是钻了牛角尖。”
“老爷也不想想，如今外院的产业都捏在二房手里，老爷想在外院支一笔银子都难。”邢夫人指了指西大院的方向，“如今老太太说要补齐姐姐的产业，就要从公中拿。”
见贾赦消停了下来，邢夫人继续道：“姐姐的产业还剩下多少，还不是只凭老爷的一张嘴。”
贾赦想着邢夫人平日里木讷的样子，不料也是个内里藏奸的，可她这话正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
邢夫人可不知贾赦对自己刮目相看，还在继续劝：“琏儿可是老爷的亲儿子，肉烂在一个锅里，可比便宜了外人强。再说你一个当老子的，若是日后手里头短缺了，问儿子要总比问兄弟要强些吧。”
正是最后一句话打动了贾赦，他连忙回自己书房翻箱倒柜，把自己手头还剩下的产业算了算，东西往一个小匣子里一收，又吩咐了自己随从一番，便往西大院去了。
有贾母先前的一番话，又没有贾赦在一旁讨人嫌，屋子里的氛围倒没有剑拔弩张。
贾赦进屋之后，把匣子里的东西都交到贾母手上，便缩到一旁不说话了。
邢氏说的对，只是丢脸罢了，反正他在这个家里也没什么脸面可言。可银子日后能落到自己手上，那才是真的实惠。
贾母把贾赦交上来的地契与嫁妆单子一对，顿时有些喘不过气来。
好在贾赦也不傻，张氏的田产都没卖掉，只卖了五处铺子。
把剩下的地契当着张家人的面亲自交到贾琏手上，又打发人去把贾府的大管家叫来，吩咐他立刻去赎买被贾赦变卖的铺子。
反复叮嘱若是现在的东家不肯脱手，便打听好市价折算给贾琏相应的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