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王夫人的意思她也听懂了,今日让周瑞去打听时薛姨妈便送了五千两的银票过来。只没想到嫡亲的姐妹,到了这个节骨眼了,还心心念念惦记着她的银子。
只眼见事态比想象中的严重,薛姨妈为了儿女也舍得,又从袖子里拿出厚厚一叠银票,只含泪道:“只要人平安,银钱方面姐姐也不要吝惜。多亏还有姐姐,不然我和宝钗如今不知怎样才好。”
说罢便把银票塞进王夫人的怀里。
王夫人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虽然嘴上推辞着,手上却一点都不含糊地接了下来。
回到梨香院,因不想宝钗担心,薛姨妈早早收了泪,经过园子时还在池子里沾湿了帕子擦干净了泪痕。
可宝钗也是个聪明的,薛姨妈与她朝夕相处,又如何能瞒得过她。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便渐渐套出了话来,只觉得心里发冷。
“咱们不能全指望着姨妈。”宝钗站起身来烦躁地在屋子里走动,半晌才斩钉截铁道,“母亲快打发人去舅舅家,让舅母帮着打听一番。”
薛姨妈有些犹豫:“可你舅舅并不在京中。”
“母亲糊涂了。”宝钗摇头,“舅舅虽不在京中,难道他那些故旧也不在京中?舅母难道白当了这么多年的当家主母?即使帮不了忙,退一万步说,帮着出出主意也是好的。”
话虽然这么说,可宝钗私心里却觉得她那个姨妈一心钻进钱窟窿里了。
自从宫里的娘娘省亲之后,她对金银之物就更加执着了,在她看来还真没有王家的舅母靠得住。
薛姨妈此时就像是无头的苍蝇,听宝钗说得在理,连忙打发人往王家去了。
好在梨香院后门直通正街,倒免得惊动了贾府的人。
王子腾的夫人董氏也知晓事态严重,连夜托人去顺天府打听,第二日一早便打发人来回话,说是案子牵涉了顺天府里的一位通判,府尹大人都发话了要彻查,一时半会儿估计是放不了人了。
王家的舅母也只打听了个囫囵,宝钗听了这遮遮掩掩的话,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是什么样的案子连一点消息都不能透出来?
薛姨妈站起来便要去寻王夫人,宝钗见她如此,纵然心里慌得很,也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小跑上前拦住出了房门的薛姨妈,又把她拉进屋子里按住坐下来:“母亲这个时候去有什么用,姨父才刚动身去官衙里呢,姨妈知道的消息还没我们多。”
薛姨妈坐在榻上垂泪,只一叠声地后悔:“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该到上京来。金陵城里,谁不知道我们薛家的名头,便是应天府的府尹都对我们家退让几分。”
宝钗面上五味陈杂,听薛姨妈哭了好一阵也不见止住,才幽幽道:“当初虽是舅舅让咱们上京来的,可到底是因为父亲走后,哥哥立不起门楣,若咱们还在金陵待着,只怕其他几房要把咱们吃个干净。”
薛姨妈一哽。
事实也正是如此,宝钗父亲薛振还在的时候,薛家唯他们这一房独大,其他几房只能捡薛振兄弟二人不要的残羹肉末。
兄弟二人把事情做绝,谁也没想到他们都这般短命,没等到这一房的嫡子长大顶立门户,就先后离世。
薛振死后,薛家其他几房趁火打劫,挤兑得薛家大房在金陵无立足之地,收到王子腾的信薛姨妈就匆匆上京了,说是落荒而逃也不为过。
而薛蝌带着宝琴进京备嫁也同样如此,薛家本家在金陵,又何必提前几年跑上京来备嫁。
“说到底,是母亲平日里太纵着哥哥了,父亲过世之后,家中事事都依着他,才养成了他这样无法无天的性子。”宝钗说到这里也不禁悲从中来,“在金陵如此就算了,在上京还这般,迟早会惹出大乱子。”
薛姨妈被女儿指责,更觉得委屈:“你哥哥自小性子就是如此,现在又来怪我不成?便是你父亲在世时,但凡对他的管教一如对你的用心,他也不至于是这个模样。要怪,你就连你父亲一起怪去。”
原来她母亲觉得哥哥不成才,是因为她夺走了父亲的关注。
宝钗听着薛姨妈赌气的话,只觉得索然无味。她挺直的脊背突然弯了下去,茫然道:“不,只能怪我们家是商户,怪我们无权无势只能仰人鼻息。”
薛姨妈看宝钗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也吓得不轻,连忙把宝钗搂在怀里哭道:“我的儿,你别吓我,你哥哥如今还不知如何,你再有个好歹,我还怎么活?”
薛振过世之后,从金陵到上京,宝钗只觉得自己尝尽了冷暖,自然不会被这样的事情乱了心智。
她收拾了一下情绪,反倒劝起薛姨妈来:“妈也别哭了,咱们在家中等舅母和姨妈的消息就是。实在不行,宫中还有娘娘在呢,只要哥哥不是犯的杀人放火的大罪,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薛姨妈知道宝钗素来性子冷,可看她面无表情地安慰自己,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只是方才宝钗的模样确实吓到她了,她也不敢在宝钗跟前再说什么,只轻声应了。
晌午过后,王夫人那里还是没什么消息,反倒是王家那边辗转托王子腾一个故友打听到,薛蟠是得罪了宁王府,这才惊动了顺天府的府尹亲自审理此案。
薛蟠这件事其实可大可小,他虽调戏良家女子,还未曾得手,最多只算是聚众滋事。可因为宁王府插手之故,又翻出了他行贿之事。
他这次便是以行贿朝廷官员收监,数罪并罚,又掺和了宁王府的家臣在里头,顺天府府尹怕得罪宁王,已经发了话严办了。
王家舅母董氏也急得上火,只向薛姨妈抱怨:“得罪谁不好去得罪宁王,便是上京城的这些勋贵子弟都知晓要避着宁王府呢,蟠儿偏偏要往枪口上撞。若是宁王不发话,蟠儿就算是能出来,少不得脱一层皮,这可如何是好。”
薛姨妈站在原地摇晃了两下,像是要昏了过去,幸好被宝钗一把扶住。
“钗儿,这可怎么办啊。”薛姨妈放声大哭,也不管外头是不是有人听见了,“只怕求到娘娘跟前,也不管用了。”
薛姨妈把宫中的贵妃当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现在得知贵妃也不管用,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宝钗看着薛姨妈,脑子转的飞快:“妈你是不是急糊涂了,若是涉及到宁王府咱们才要松一口气,你忘了林妹妹不正是指给了宁王。”
薛姨妈眼睛一亮,连忙拉着宝钗道:“走,咱们去找你姨妈去。”
宝钗还没说话,王家舅母就拉住了自己这个糊涂的小姑子:“你找她做什么,她与贾家的姑太太素来不对付,还能为了蟠儿去求林家不成?”
连舅母都看明白的事,她母亲却总是看不清。宝钗叹了一口气:“咱们应该去求老太太。”
她们与林家是隔了一层的亲戚,不好贸然上林家的门,也只有老太太能求。
“我看你还不如钗儿!”王家舅母斥了薛姨妈一句,又打量了一眼神情狼狈的薛姨妈,满意道,“就这个样子去就行了,也不用梳洗。”
老太太这个时候正睡了午觉起来,薛姨妈也管不了王夫人介不介意,只拉着老太太就把薛蟠的事情哭诉了一遍,宝钗和王舅母也坐在一旁垂泪。
宝玉也在一旁听了个正着,顿时气得跳了起来:“什么狗屁宁王,就只会仗势欺人,上皇糊涂竟然下旨让林妹妹与他定亲,只可怜了林妹妹。”
说罢他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黛玉指婚的消息传到贾家时,宝玉就上蹿下跳闹过一次,差点把他身上戴的那块玉丢进池子里,只威胁贾母去宫里与元春说,要搅了这桩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