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王夫人也不哭了，一把推开挡在她跟前的李纨，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还是贾兰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避免李纨仰面摔在地上。

贾兰扶起李纨，看着一窝蜂往外头跑的二房众人，眼中明明灭灭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一会儿宝玉便被王夫人牵着进来了，贾琏瞧着他的模样不对，只上前去朝宝玉道：“宝玉这段时日去哪里了，家里上上下下都十分担心你。”

宝玉盯着贾琏看了一会儿，半晌才直愣愣道：“是琏二哥啊，你不是在外任吗，怎么回来了？”

贾琏跟一旁的凤姐儿对了个眼神，二人都看出了宝玉的不正常来，只有王夫人无知无觉，还在一旁哭个不停，说宝玉心狠。

宝玉的目光越过王夫人看向停在大堂的那副棺椁，好奇道：“这是在给谁办丧事呢？”

说罢他环视了一周，面上满是不解：“这里是铁槛寺吗？怎么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宝玉，贾琏只问王夫人：“二太太，宝玉是谁送过来的？”

王夫人如何知道，她冲出门之后，就见宝玉站在大门外，只知道抱着宝玉痛哭，哪还关心旁的。

倒是先前来传话的丫鬟在后头怯怯道：“送宝玉来的说他是宁王府的人，他把宝玉送到后，便离开了。还说宁王交代了，若是有什么要细问的，去宁王府问就是了。”

好好的当事人不问，倒要去问带宝玉回来的人，正如贾琏猜测的一般，宝玉的情况有些不大好。

正巧宝玉也看到了灵堂上的灵牌上的字，惊恐道：“这，这是不是写错了，怎么能是老祖宗呢？”

见众人都只沉默着不应话，宝玉终于忍不住害怕的哭了起来，边哭边扑倒在棺椁前，闹着要打开棺椁看一看，是不是弄错了。

李纨就站在棺椁旁边，正要上前拦住宝玉，却被贾兰偷偷拉住衣襟。她转头看去，只见少年老成的贾兰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李纨眼中一热，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把自己完全掩埋在哭闹着劝阻宝玉的人群之后。

“休得胡闹！”大房一家子都在看热闹，贾政忍不住猛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老太太生前最是疼爱你，临终前心心念念要见你一面，还把她所有的梯己都留给了你。我也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可胡搅蛮缠有什么用？”

“快跪下！”贾政又呵斥了宝玉一声。

宝玉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那声音悲痛欲绝，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外头来送葬的亲友只叹好一个贤子孝孙。

送走了宾客，贾家二房商量了一番扶灵回乡的事宜，各房的主子便凑合着在铁槛寺住了一晚。

好在这个季节正是冷热适宜的时候，屋子简陋也尚能将就着过去。

凤姐儿白日里便让丫鬟去荣国府里拿了日常惯用之物，又让人重新铺了被褥，这才和贾琏歇下。

虽然身子累的不想动弹，可夫妻二人都了无睡意，凤姐儿只朝贾琏抱怨道：“老太太可真是明着偏心，她老人家的梯己都留给了宝玉，叫我们这些儿孙如何想？”

这确实是老太太临走前说过的话，她的梯己全都给了宝玉，若是寻不着宝玉，便留给甄蓉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贾琏淡淡道：“那是老太太的嫁妆，她愿意留给谁就留给谁，咱们也惦记不着。只是我瞧着宝玉……”

凤姐儿面色也凝重了一些：“我也瞧着宝玉不大好，说他神智不清，可说话做事又不是完全糊涂。说他好好的，可反应又比先前差了一些。”

凤姐儿想了半晌，突然坐起身来：“我想起来了，宝玉往常戴着的那块玉不见了。”

宝玉离开时，通灵宝玉是一并戴走的，如今已经开始穿夏衫了，他有没有佩戴那块玉一目了然。

凤姐儿说的那块宝玉，自然是落到了赵恒的手里。

与贾琏夫妇偶遇当日，赵恒只抱着试试看的打算，让人去北邙山寻宝玉去了。却没料到翻遍了北邙山，却在山脚下发现昏迷了不知多久的宝玉。

宝玉被人带回来时，赵恒先去见了他，当时他浑浑噩噩的，嘴里不停的说些呓语，身上戴着的那块通灵宝玉也出现了几丝裂痕。

赵恒当即便请了太医来看，太医也只说从脉象上看，宝玉除了身子有些虚弱，也没有其他大问题。至于为何昏睡不醒，他也不敢妄下诊断。

好在宝玉只是昏睡，还没有到食水不进的程度，多观察几日再看。

从那僧道的话中，赵恒也知道那块玉不是凡俗之物，只让人取下通灵宝玉，打算瞧一瞧究竟。谁知那玉不过离了宝玉半个时辰的功夫，他的状态就肉眼可见的好上了一些，眼皮子不停的动着，似乎挣扎着要清醒过来。

虽然不清楚这其中有什么联系，赵恒还是顺应心意拿走了他身上的玉，短短几个时辰之后，一直昏迷着的宝玉竟然清醒了过来。

虽然醒了，可他状态也不怎么好，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赵恒对着他一通盘问，可他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一个字都要反应半天的样子，那神情看着也不是装的。

赵恒一时也看不出来什么，想着贾家人都在城外的铁槛寺守灵，便让人径直送了他过去，暗地里却派人盯紧了他，想探查出些蛛丝马迹来。

却没料到宝玉身上竟然真的没什么猫腻，自入了铁槛寺之后，便日日夜夜守着贾母的灵柩，哭的肝肠寸断，有几次差点都哭晕了过去。

离了通灵宝玉，他神志也一日比一日清楚了些。

倒是通灵宝玉不见了让王夫人一通追问，可宝玉连自己如何到了北邙山，又是如何晕倒在山脚下的都不知道，哪还记得身上的那块通灵宝玉。

宝玉不在意，王夫人却像是失心疯了一般，差点就把铁槛寺和荣国府翻了个遍。若不是贾政及时把她拦了下来，她都要去宁王府讨要去了。

“一定是宁王拿走了，那块玉一定是在宁王手上。”王夫人又哭又闹，“那可是宝玉的命根子啊，你看宝玉如今的模样，像不像那一年丢了玉发病时的模样？”

宝玉这一次回来之后，比起平日里木讷了不少，多半时候也只是直愣愣的。贾家众人只以为他是伤感于贾母的离世，并不怎么在意，可王夫人是他的生母，他的一点不同王夫人都看在眼里。

“你简直胡闹！”贾政被王夫人捏的手臂都有些疼，连忙甩开她道，“若不是宁王，宝玉如今都生死不知，他帮咱们是看在王妃的面上，你还去问人家要玉，人家缺你那一块玉吗？”

可王夫人如同魔怔了一般，贾政不得已只能让人把她锁在屋子里，对外便说是伤心过度病倒了。

那块玉如今好端端的放在桌上，黛玉拿起来细细端详了一会儿，重新把它搁在桌子上：“恒哥哥怀疑是这块玉搞的鬼？”

“反正与它脱不了干系。”赵恒不想黛玉多接触这块玉，只把它收进匣子里，“我怀疑这块玉佩戴在身上，是在吸食贾宝玉的神智，先不还给他，盯着贾家一段时日再说。”

没想到不过隔了一日，赵恒再一次见到了秦先生。

秦无这一次倒没有卖关子，只说通灵宝玉是神瑛侍者转世为人时一缕神魂的转寄之物。

要知道下世历劫若是堪不破劫数，便有魂消魄散的风险。通灵宝玉中的这缕神魂正是神瑛侍者给自己留的后手。

原本僧道二人就是神瑛侍者历劫之后回归幻境的引路人，如今没了他们二人，宝玉受了通灵宝玉的指引，要独自前去北邙山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