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忠犬太监的吃货妃子02 ・
昏时已近,天边四角渐渐渗出墨色来,几颗银钉般的星子也模模糊糊地现了出来。婵娟匆忙进来点了一回灯,又替发着呆的郑沅披了件衣裳,只道:“淑仪再耐性等一等,晚食即刻就好。”说罢又风风火火挽起袖子帮厨去了。
三省斋有个小厨房,原是前朝虎豹园用来关养鸡鸭牲畜,烧煮兽食用的。在苦竹园里闭门思过的罪妃,都往内侍值房处领三餐饭盒,与太监宫女同食一锅灶。
那头的伙食不算好,萧娘子与婵娟担忧她身子,便起早贪黑地费了几天功夫,将隔壁的小厨房拾掇出来了。
小厨房离这屋里不远,不久便升起炊烟袅袅,郑沅也早已闻见了饭香,夹着一丝柴火的呛味。
这期间,她坐在屋内,对于日后的冷宫生活还挺期待。毕竟徐蕙进了冷宫,但封号位分还在,因此每月也还有月例,有徐典事在掖庭虎视眈眈地盯着,并没人自找没趣克扣她的吃穿用度,上月五匹夏纱、五十斤各类米面、两只鸡、一只鹅、五十斤猪肉、五斤牛肉、两颗香瓜都送来了。
另有徐典事隔三差五便使人送些东西来,让自个闺女能吃住得舒服些。
郑沅起身翻了翻徐蕙带来的衣箱,箱子底下压着一叠厚厚的银票,还有一匣子碎银子。
也是徐典事陆陆续续送到她手中的。
郑沅看到这些,不由好笑,心里腹诽:徐典事官阶不高,油水倒是足。
“夫人,饭摆好了,我扶您出来。”婵娟恰好带着一身烟火味进来了,她将郑沅小心地搀了出去。堂屋里果然已摆好了饭菜,当中一盆山药炖兔肉,兔肉炖得酥烂脱骨,鲜香肥嫩,山药软滑融入汤中稠白味美,惹得人鼻头耸动。
郑沅这具身子常日来苦闷在心,无心饭食,不过从卧房走到堂屋都觉四肢抖颤无力,除去一半是因久卧病榻体虚,倒多半是自己作,饿的。
能让徐蕙违抗刻在人设里的爱吃人设,食不下咽,也唯有男主了。
因此闻见兔肉香,她倒是放了心,她这副身体立即有了反应,口腔里快速分泌出了唾液。郑沅向来不会再沉湎于过去不能自拔,自怨自艾,更不会饿着自己。
兔肉益气解暑,又及易消化,是很好的病中进补之物。
她刚落了座,便见瘦长脸的中年女子走了进来,不必说,此人定是那位甘愿放弃抚育亲子也要护佑徐蕙而来的萧娘子。
她面容刻板严肃,头发向后梳了圆髻,一丝不乱,露出光洁额头,她身形修长苗条,穿一件茄紫宫装,行走间端庄有礼,像是拿尺子丈量出来的。
萧娘子带着一种特殊的压迫感,像极了站在教室门口抓迟到早退的教导主任。
但她的压迫感很快就消失了,她见了郑沅,便俯下身子,像哄自己最小的孩子一般又轻又柔地对郑沅道:“淑仪,今日不可再任性了,无论如何,您要多吃些才是,您看看这炖兔肉,香极了,这兔子不是家养的,听说是上林苑里山上的野兔子,身上的肉一丝肥的也没有,您快尝尝――”
她仿佛生怕郑沅开口拒绝一般,不容分说地舀了一碗兔肉汤递到郑沅面前,又将竹筷递到她手边,满脸期许地望着她。
郑沅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连忙端起碗喝了几口,又夹起一块兔肉嚼了起来。这本是极寻常的事,但婵娟和萧娘子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春草端着一盘迈过门槛,正看见这一幕,立刻欢呼雀跃:“淑仪!您总算想吃东西了!”
郑沅转头看去,春草年纪小,个子也矮小,生得一副弯弯眉眼是个天生的笑颜,让人瞧了她便透着十足的亲近。
郑沅正想说话,却见她身后又接二连三地蹦出一串小兔子来,有灰的有白的,都像才刚满月的样子。
“娘说,这些养大了再给淑仪吃。”春草高兴得不得了,蹲下来摸着小兔子的耳朵,“往后都由我养,我明儿便去拔草。”
春草话音未落便萧娘子狠狠瞪了一眼,她连忙又把嘴闭上了。萧娘子走过去,严厉道:“主子用膳的时候,怎么能把畜牲带过来,还不快滚出去!”
春草包了两眼泪,手忙脚乱弯腰逮兔子。
郑沅实在不忍,便道:“无事无事,如今到了此处也没那么多规矩了,可别赶她了。”
婵娟道:“淑仪莫偏袒她了,入了宫规矩成天学进狗肚子里去了,再不好好教,往后迟早惹出祸来!”
郑沅微怔,想起了春草最后的结局,心中微凉,便不再劝了,春草的性子与徐蕙一般,落在深宫中,都是难以活命的。
只是徐蕙是女主,有男主的偏袒,春草却是只言片语便可随意炮灰的小宫女。
“春草将兔子带了去,洗了手再回来伺候吧。”郑沅还是温声摸了摸春草的头,“她还小,慢慢教就是了,萧娘,婵娟,我如今什么也不是,又何必再摆那主子的派头?我只有你们了,我是将你们当做至亲看待的,因此莫要为了规矩分生了情分,在这屋子里里外有别就是了,你们在我面前也不用这么拘谨,我想你们还像家中一样待我,好吗?”
萧娘子微微蹙眉,张口欲言。
郑沅叹了口气,“那我也不吃了。”
说罢便放下筷子。
萧娘子连忙拦住:“淑仪!”
春草亲娘教训一顿早已忍不住眼泪直掉,一把抱住郑沅便大哭。
待春草哭完,郑沅便强要他们坐下来同吃,贴身宫女陪着吃饭也是常有的恩赐,但她们不敢同桌吃,另支了张小桌案,坐在脚踏上吃。
但就算如此,一顿饭也吃得欢欢喜喜,因郑沅喝了两碗汤,又吃了一碗粥,面色也渐渐红润起来,倒叫萧娘子也喜得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了。
“淑仪总算想开了,奴婢这悬着的心终于能放下了。”婵娟又絮絮道。
郑沅想了想,便郑重地放下筷子,趁热打铁道:“之前是我一味钻了牛角尖,叫你们白担了许久的心,如今我都改了,往后都谨慎些,再不着他们的道了。以后我们一块儿好好过日子,你们陪我吃了苦,我都记在心上,日后但凡有一点好,我都不会亏待你们的。”
“淑仪这么说,真真折煞人。”萧娘子站起来,行礼道,“奴婢当初夫家休弃,又病又穷,流落街头,若非徐娘子好心肠,雇了我来做事,又信任我,让我当淑仪的奶娘,又将我几个孩子都接过来同住,还给奴婢银子改嫁,否则奴婢哪里能有今日?只怕我的孩子已要那脚底流脓头顶生疮的贼后娘饿死了!奴婢发了誓,这一辈子绝不忘徐家恩德,入宫照顾淑仪是奴婢自告奋勇,奴婢只盼淑仪能快快好起来,哪里还贪心别的?”
郑沅点头:“你们放心吧,我不会再糟践自己了。”
用完了饭,萧娘子便提了一盏小明灯到院子里去处理刚剥下来的兔皮,婵娟则带着春草收拾碗筷,烧起热水。隔了会,婵娟从厨房端来了一碗黑沉沉的药,郑沅没马上喝,借口烫口,便叫婵娟将那医官开的药方拿来细看,里头有麻黄、桂枝、羌活、防风、苏叶、生姜等物。再对应郑沅身上种种不适,看来的确只是普通的风寒,也就是小感冒而已。这药也算对症,郑沅便放了心,等到半温便一饮而尽了。
婵娟却见得瞪大了眼,她手上捏着一枚蜜饯,都没来得及塞进郑沅嘴里。以前淑仪最怕苦了,要伺候淑仪喝药可没那么容易,少说也得折腾个半个时辰,因此如今虽过得难,萧娘子还是塞了银子跟几个太监换了一包蜜饯,专为了哄淑仪喝药。
没料到今日淑仪却……
郑沅虽觉着苦,却根本不怕,两个世界她成为阿月的那辈子,几乎日日都在喝药,现这样的药对她而言,如同喝水般容易。因此她喝完后,一抹嘴便招招手叫婵娟过来:“把那牛角梳拿过来,再去厨房里倒半碗菜油来。”
婵娟不解道:“淑仪要菜油作甚?”
郑沅微微一笑:“刮痧。”
“刮痧?”婵娟一头雾水,她从未听过这个词。
“去吧,拿来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