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九月二十六日(三、四) - 春风桃李十年灯 - 孙永花宁汀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九章九月二十六日(三、四)

03

全校教师按照三年考核积分先后顺序列队,评聘大会结束后准时张贴在各办公示。男女老少教师争看自己所属级别,情态各异,或喜形于色面红耳赤,或义愤填膺两股战战。

依据有形的、实实在在的东西把教师分成三六九等,正常人都能接受;依据师德考核、课堂教学等智者见智仁者见仁的、无形的、难以量化的东西,把干活差不多的教师分门别类,安能拱伏无违?

办公室里短暂的沉默过后,瞬间热闹非凡,怨声载道。称心如意的都不说话,偷偷地在心里美。抱怨的是那些降级的和一直在最低级的。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喋喋不休。

“大会上说教师是良心活儿,说得比唱得好听!平常日干的活大同小异,都凭良心在干,上级领导咋就不讲良心,为什么同一级别的还要分个三六九等?”

“是几等的就干几等的活儿,多一点也不干!”

“年纪大了能和小年轻的比吗?头昏眼花的想干也干不成了!谁没有老的那一天,职称随着年龄走就行了,有特殊贡献的可以提前晋级。这样谁也没有意见!”

“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每年的取暖费,也跟着职称发,职称高的多职称低的少,难道我们同居一地还有不同的气候吗?”

“人家高职称的都怕冷,低职称的抗冻。”

“想要所有的马儿都卖命跑,却又喂不同的草料,真是有点不公平。”

《道德与法制》老师冷欣晖和中师生姚严利躁动最厉害。冷老师给人以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的感觉,用看透一切入木三分的语气说:

“各个学校的领导们大部分都是高级职称,他们坐在办公室里喝着茶水琢磨着花样教育改革,有些方案花里胡哨,教师疲于应付,实在是‘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再看普通一线教师,兢兢业业,评上高级职称的却凤毛麟角。那些早期师范类本专科毕业生、中师生,很多面临着退休前评不上高级职称的尴尬。究其原因,在于现在的职称评审注重荣誉的多少而忽视业务是否精湛,而荣誉的占有者往往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官官相护的各级领导!

“所以,我现在的原则是‘关爱生命,远离职称’。在这个原则指导下,我特别注重研究养生——基本上天天晚上到鱼鸟湖畔撞树。撞树可以理血、宽中、和胃、健脾、化湿,好处多多。我现在最渴望的事儿是退休。如果教龄满30年弹性退休,我现在就退,二话不说义无反顾;一想到还有好几年退休,还可能再延迟,我头都大了,简直是煎熬!”

“冷老师,你研究得挺深入,确实有道理,是实情。那么,依你看来,怎样才能真正做到公平公正呢?”同样临近退休的《科学》老师夏止水感同身受,心平气和地问。他是抱着以十级教师身份退休的决心的,决心退休后不上火不生气颐养天年。

冷欣晖激动道:“最好是出台一个全市统一的职称评审推选积分方案,地方教育部门严格遵照执行,切实做到有法可依,有章可循,有据可查,从根本上解决地方各自为政、推选标准不一的现状。”

孙醇细思,不无道理,忍不住说出自己的困惑:“投票评议师德也是个问题。教师的师德绝大多数是好的,不应该作为硬杠杠渗入到职称评审当中,两种情况可以例外:确实有着感人肺腑事迹的老师,如最美女教师张丽莉、最美乡村教师刘坤贤、廖占富、仲威平等等,可以越级评审,我们心服口服;确实败坏师德伤风败俗的,其他条件再好,也不得评审。个人认为,用投票的方法评判师德,确实是阻碍教育发展的绊脚石。”

郑百伶主任急急忙忙地走进来,比筷子粗不了多少的高跟鞋鞋跟敲打得地板啪啪响,脆声道:“来几个男老师,帮忙搬一下综合实践用的桌子。桌子太大太沉,女老师搬不动。”

“让高级职称的去搬吧,我们职称低的没劲儿干。”冷欣晖有气无力夹枪带棒道,他多年一直是十级,积郁成疾。

“我膝盖疼,真的,上楼梯都得扶着把手。”夏止水老师诚恳地说,他说的是实情并无夸张。

“我到教室看看学生,一离眼不知道又闹成什么样子……”孙醇不是找理由,教室的学生最好是片刻不停地盯紧。他一度有个不可企及的奢望,渴望有朝一日发明个机器人班主任,如此,便可实现“治班如烹小鲜”。

除了刘清泉,有限几个男老师没动的。几名高级职称或是八、九级的女教师只好起身。郑主任悻悻而去。

躁动最最厉害的是中师生姚严利。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上一聘他还是八级,这一聘怎么就跌落到十级?心理极度不平衡,牢骚满腹:“我就奇了怪了,我年年两个班数学,还干班主任,班级考试成绩也名列前茅,咋就成十级了呢?!”

“我有一大学同学在蜃楼市,去年评高级,本以为十拿九稳,却谁知,和他同在一所学校的一位平常关系不错的同事,突然拿出几个管用的荣誉证书,把他顶下去了。这些证书学校啥时评的他都不清楚,问别的老师,也都说不知道。一气之下,他大闹教育局。领导劝说今年评和明年评一样,反正三年一聘。第二年我那牛哄哄的同学如愿以偿,但是和那位素来交好的同事再无往来,狭路相逢别脸而过。”冷欣晖嘟囔了一通。

其他老师不再随便搭腔。办公室瞬间静下来。向来不吸烟的姚严利向孙醇要了支烟。孙醇知他没火摸出火机为他点上。姚严利狠吸几口,呛得直咳嗽。愤愤地掷烟于地,踩上一脚。转身欲走,又觉不妥,弯腰捡起烟蒂扔进垃圾筒。气咻咻地出门,厉声道:“我找校长去!”

老师们面面相觑,谁也不言语,都似有难言之隐。办公室的气氛实在是太压抑。

孙醇的情绪也好不到哪里去。在教室里狮吼几声“镇压”住那一小部分记吃不记打的学生后,若有所思地步去教室。他对自己再次被聘为十级教师心存不满是理所当然的。自从有了细化后的等级评聘,他始终停留在十级,已经习以为常。移目窗外,仰头,湛蓝的天空,孤云独去闲。无奈地摇头笑笑。

教室位于四楼,下楼梯时他睁大小眼一步一挪。膑骨软化症,多年的老毛病,时好时坏反复无常。医生说没有什么良方,只能保养。挪到三楼,他看到校园文化长廊上挂着的匾额:今天你微笑了吗?画面上的姑娘明眸皓齿,笑容灿烂。孙醇冲她苦笑了一下。

到了二楼,见到费校长御驾亲征,和副校长及总务主任一起,领着几名高职称的女老师气喘吁吁地搬桌子,一名女教师的鞋跟扭掉了,一手提鞋跟一手拿把椅子,蹒跚殿后。

迟疑片刻,孙醇还是主动上前搭把手。

04

校长室。姚严利正与费校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你先消消火,听我慢慢说……”费校笑容满面,和风细雨,“你的问题出在两方面:第一,也是最主要的原因,上学期你甲状腺手术请了十天病假,你对象生病住院你累计请假十余天照顾,这不属于你的病假;第二,你师德民主评议得分低,这也是一个原因。”

“请假过多,这我承认,可这师德评议我真是想不明白,我哪里不好?”姚严利用力跺了跺脚, 地板被踩疼了,回以微震。

“这个问题,我也没办法。上面就让评,我能抗上吗?这涉及到你平常处理同事关系的问题。我看有的老师人家处理得就很好,时不时带点好吃的到办公室分分,小恩小惠,市恩贾义,这也不失为一种暖心的交往……当然我不赞成在工作场合这样做。”

“我一个大男人,能和那帮娘们一样吗?几乎所有的学校男教师都是少数,这样做让男老师情何以堪!”姚严利长叹,望一眼窗外,居然落雨了。

叹完粗气,姚严利扭头又道:“现行的聘任制度存在一问题,我死活想不明白:下一聘的工作还没干,为什么要根据上一聘期的工作情况分出等级?如果我上一聘期工作干得极好这一聘期被聘了八级,而恰好我这一聘期得了重病不能保证天天上班,我不是得了大便宜吗?换句话说,上一聘期我因重病这一聘期降级,而恰恰这一聘期我大病痊愈撅着腚干工作,我不是又亏大了吗?”

“那你觉得怎么办好?”

“每一聘期结束后,再确定等级。”

“这……这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那我明天就去区教体局反映!不解决的话,我找律师告教育局,法院再不解决,我就去法院告法院!”姚严利的牛脾气上来了,暴跳如雷。愤然离去,头也不回。

费校瞠目结舌。事情闹到教体局,直接影响到上级领导对他的印象,影响到学校考核成绩,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费校的理想很现实也很简单,就是年终拿个文明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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