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

本故事发生在平行时空。

1966年的春节，是有史以来最早的春节。

“主任，明天就年三十了，俺想回家！203床的家属怎么还没来接她啊，再这样，给钱，我也不干了。”一大早，第二人民医院住院部的护工就抱怨道。

“又是这事啊？行了，我知道了，我先去查房，回头跟院长请示一下怎么处理。

你好好待人小姑娘啊，做好服务，别七情上脸的……到时看情况，给你申请‘叁钱’油票做节假补助。”

说着，主任眉头紧锁地走了，甚是烦恼。

每年的大年三十或者大年初一，上级领导都会到医院来慰问，见到病人孤零零在医院过年，可怎么说啊？

当初小姑娘病没好，让她住着，后来，病位不紧张，也就让她住下了，没想到这么久了，都没人来接。早知道，让派出所跟居委会的来安排，该住哪住哪。

“啊！哦，好好好，我一定好好干……谢谢主任！”

叁钱油票！护工一听乐了，笑得合不拢嘴。

甭管芝麻油还花生油都行，攒着！米面粮的供应还算充足，油票可是紧缺物资，售货员一般得用“滴眼药水”法打油，火眼金睛。

主任这一走，办公室就象一煲滚水，议论开了。

“哎呀，小姑娘可怜啊，被爸妈丢在医院了，刚醒那几天，接受不了，老念叨什么‘这个太痛了、那个太难看，不怕死不了就怕半死不活’之类的，想想就吓人！”

“这算什么，最瘆人的是，头一两天，她看咱们的眼神，跟看遗照似的，庄严、肃穆……”

“去！少胡说八道。祸从口出，懂不懂？哪，我告诉你们啊，谁都不能把小张这话往外传！“一个严厉的声音呵斥道。

“嘿嘿，咱们懂咱们懂……不过，谭姐，小姑娘说梦话，提到的那些虫洞、奇点啊，平行世界啊这些词也太奇怪了，我还没听说过呢，你呢？”

“人爸妈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说点你没听过的，多正常？好了，讲是讲非，到此为止！快去工作……那个257房差不多得加药水了……108房的……”

叫谭姐的护士长制止了同事们的聊天，免得说多错多，往诡异的方向发展，怕是小姑娘没事，他们得倒霉。

待忙完手头上的活，她想了想，拐了个弯，去看203床的小姑娘。

小姑娘阖家从外地到京办手续出国探亲，她病来得猛，离京前一天高烧不退，她妈妈十几年没回过娘家了，都准备了多长时间，费了多大劲才能出去的，临了摊上这事，就把小姑娘给落下了。

议论归议论，大家对小姑娘都是很同情、怜惜的。

“抗美……今天怎么样啊？书看完了吗？还有什么想看、想玩的，尽管跟阿姨说啊。”

谭姐经过留医室的窗前，就看到了一道，似乎浑身都散发出忧伤、悲哀气息的小小身影，坐在病床上耷拉着脑袋看书。

那道身影，仿佛跟全世界格格不入，身影的主人跟多余的，硬生生嵌在这个时空似的。

谭姐初中文化，向来不是多愁善感的，寂寞、孤独的病人见不少了，就没见过这么落漠的。

她默默背了一句语录，便走近前去，柔声问小姑娘道。

“谭姐姐，你好……这几本是玲姐姐昨天才从图书馆借来的，还没看完，我暂时没有需要的，谢谢姐姐。”

李抗美见到来人，一骨碌挺直了腰，指着手中的那本《红岩》介绍着。

“哈哈，抗美，你得叫阿姨啊，阿姨的年纪都快能当外婆了。”

30来岁的谭姐，笑着纠正道。

这小姑娘总是叫医生哥哥、护士姐姐，嘴甜得很。

她俯下身，平视着小姑娘：“那抗美想出去玩吗？一会换了班，阿姨带你到楼下小花园溜达溜达？

难得这几天晴朗，地上干干净净的，锻炼一下身体，看看风景？”

“护工姐姐会带我去的……谢谢，姐姐，您那么忙还常来看我，您对我真好。”

李抗美摇了摇头，固执地叫着姐姐，穿越过来快20天了，前世30岁的她，仍然不适应新的身份，自问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叫人阿姨。

“……那阿姨给你捎点……捎点……”

接连的拒绝，让谭姐有些气馁，冲口而出，想提供些别的什么来安慰小姑娘，瞥了眼床头柜，踌躇了一下，心中盘算。

“阿姨明天值班的时候给你捎饺子，阿姨包的可好吃了！”

话赶话，谭姐一咬牙，这日子不过了。

那床头柜的抽屉里，有稀罕的麦乳精、奶糖、罐头，都是小姑娘父母买的，小姑娘能缺什么？缺父母家人的爱！

没有比吃，比在除夕吃上饺子更能传递爱和关心了。

“好，姐姐包的饺子肯定好吃！”

李抗美这回倒是爽快答应了，老吃医院伙食，换个口味也好，反正明天家家户户都要包饺子的，顺便多下几个罢。

她从兜里摸出一张‘贰两’的‘病人肉票’，塞给谭姐：“麻烦谭姐姐了，平常大小的那种，我吃3个就行。”

“啊！这……”

谭姐眼睛一亮，手心上的肉票发出诱人的油光，说不出口那句‘阿姨不是这个意思，快收回去’，这种专供票的肉，可都是上好的黑毛猪肥肉。

“……哎，谭姐，正好，主任找你……”

这时，一个护士路过，喊了声就走了。

“哎，这就走……阿姨去忙了，6个吧！过年了，吃双不吃单……”

谭姐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肉票，扬声应了，扭头对小姑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