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那声音温柔似水,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傅筠心心头一软,双手就垂了下去。
纪慕辰立即收紧双臂,将她整个人都拥进了怀里。
她垂着脑袋,额头抵在他的胸口,鼻尖盈满了温暖的橙香,僵硬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
纪慕辰察觉到她的身体变化,心下一松,便俯下身子,将脸贴在她耳畔的细软发丝上,轻声说道:“傅筠心,一个人躲起来舔伤口,只会越来越痛,可要是找人一起分担,痛苦就会减少一半,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还不懂?”
找人分担?谁?谁能真心实意地替她分担痛苦?
连亲生父亲都靠不住,这个世界上还会有真心对她的人吗?
噢,原本还有一个顾霄霖,可自从决定拒绝他的求婚之后,她就做好了他会离开自己的准备,所以...
她现在是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了。
想到这里,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袭上心头,傅筠心耷拉着肩膀,轻声叹道:“好想变成一只蜗牛啊...”那样的话,遇到伤心的事,只要躲进壳里,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那就让我变成你的蜗牛壳好了...”纪慕辰敞开大衣,将傅筠心整个人都裹了进去,“是不是很暖和?”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温淳的嗓音如暖流般在她心尖上缓缓淌过。
的确很暖和。
比起冰冷的墙角和薄薄的窗帘来,他的怀抱温暖又坚实,她情不自禁地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忽然就觉得好安心。
安心到想哭。
因为她知道,这份安心并不属于她。
要是就这样沉溺下去,依赖上这只非原生的蜗牛壳,那等到他弃她而去的时候,她又该怎么办?
所以,这种好听的话就当成笑话来听吧。
傅筠心想着就吸了吸鼻子,嗓音低哑地问道:“那牙医袭击我的真正动机是什么?”
难得气氛这么好,真不想提那种糟心的事。
纪慕辰暗自叹了口气,斟酌着该如何措辞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傅筠心却已推开他,径自往屋里去了。
怀里突然空了下来,心也像缺了一块,空落落的好难受,纪慕辰连忙往前跨了一步,从身后拥住傅筠心,低声说道:“接下来你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难过好不好?”
听这话里的意思,那案情的真相难道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可还有什么比被亲生父亲欺骗和伤害来更令人切齿的?
傅筠心垂下头,有气无力地说道:“你说吧,我承受得住。”
这个时候纪慕辰的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视线在黑黢黢的客厅里扫了一圈,就辨出了沙发的位置,便扶着傅筠心过去坐下,自己也坐到她身旁,一手环着她的肩膀,一手将她的脑袋靠在胸口,缓声说道:“那牙医之所以袭击你,是因为受了那女人的指使。”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傅筠心一下就会意了,她咬着牙,隐含着怒意的声音从齿缝里一点一点地挤出来:“原因?”
纪慕辰便把警方那边传过来的口供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
傅伟平那家生产医疗器械的公司起初经营得还不错,结果另一个合资人也就是吕巧珍的表哥沉迷赌博输了不少钱,借了高利贷还不起,卷了公司的大部分资金逃到国外去了。
公司资金链断裂,傅伟平焦头烂额,无奈之下打算拿口腔医院去抵押贷款,可那医院在吕巧珍名下,要贷款必须得到她的同意,可她怎么可能同意?
她给傅伟平出了个馊主意:听说亿鑫的投资人施磊喜欢玩女人,不如把你女儿送给他,这样既拿到了投资又保住了医院,一举两得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傅伟平听了火冒三丈,当场就怒道:“你把我女儿当什么了?她可是大学老师,还是女博士,怎么能去做那种事!我坚决不同意!”
两人就这样闹翻了。
吕巧珍气得不行――他以为她女儿很干净吗?当宝一样宠着!既然如此,那就让他看看他的好女儿到底有多肮脏!
她眼睛一眯,就想出了一个恶毒的主意。她知道医院里有个叫屈宏的牙医,因为母亲重病急需用钱,便拿五万块钱为报酬诱使他去强/奸傅筠心。屈宏一开始是拒绝的,可一想到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的母亲和医院送来的一张张催款通知单,最终还是屈服了。但他强调,他虽然答应了吕巧珍,但从没有想过真正实施强/奸,只打算脱掉她的衣服拍几张照片让吕巧珍相信而已。
那之后屈宏就一直跟踪傅筠心,终于在她去青澄湖度假山庄的那一天找到了下手的机会。他装成会所的服务生,给她的朋友们送去加了安眠药的酒,而傅筠心不喝酒,则给她送了两罐FourLoko,也就是传说中的失身酒,那酒添加了大量的果汁掩盖了酒精的味道,喝下之后不知不觉就醉了。
当时傅筠心感到自己有些不对劲,便打算回酒店休息,结果出了会所,就被守在暗处的屈宏拖进会所后头的山林里。他企图伪装成醉酒的路人作案,却没想到她半路吐了...屈宏有洁癖,一时忍受不了,结果就被傅筠心跑掉了。
而第二次在地铁站附近的废弃工厂,屈宏故伎重演,结果被傅筠心一句话醍醐灌顶:“你现在放了我还来得及,不要等酿成大祸了才后悔!你想想你的父母,他们那么辛苦把你养大,不是为了把你送进监狱的!你难道想一辈子都被贴上‘强/奸犯’的标签,让你的父母一辈子都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吗?”
屈宏的出身并不差,父母都是老师,自己也毕业于重点大学,品行一直都不错,如今母亲重病没钱医治才一时被钱财迷了心窍,可要是因此让父母背上骂名,那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听完纪慕辰的叙述,傅筠心久久说不出话来,愤怒、悲伤、沉痛、厌恶,各种负面情绪积聚在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许久之后才问道:“我爸爸,他知情吗?”
“他倒是不知情,听完吕巧珍的供述之后,在派出所里大闹了一场,说要和她离婚,老死不相往来。”
可这有什么用?吕巧珍一而再再而三地祸害自己,不就是他纵容出来的吗?而且,他后来不也妥协了吗?听了吕巧珍谗言把自己骗去荣景园见施磊,之后又为了让纪慕辰投资,编了那么多的谎话,那恶劣的行径和吕巧珍比起来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傅筠心越想越愤恨――那屈宏虽然袭击了自己两次,可一次犯罪未遂、一次犯罪中止,再加上她几乎没有受到身体上的伤害,因此作为教唆人,吕巧珍的行为并没有构成教唆罪,顶多也就拘留几天而已,放出来之后,说不定又在暗处盘算着怎么祸害她。一想到吕巧珍那副嚣张跋扈、不知悔改的恶心嘴脸,一股浓重的厌恶就在嘴巴里扩散开来。
可自己除了厌恶、除了愤怒,还能对她做什么?
傅筠心无力地垂下肩膀,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冰冷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脸庞。
突然间,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脑海。
那念头太可怕,她下意识地想将它扼杀在萌芽状态,可那念头又太诱人,越是抑制就越顽强,不过瞬间,就在她心里蓬勃生长起来。
她控制不住地盘算着,紧张、兴奋、期待,夹杂着负罪感和羞耻心,让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纪慕辰并不知道她心里所想,见她一直沉默不语还以为她依然陷在被伤害的痛苦中,于是安抚似地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劝慰道:“别难过了,那些无耻之人根本就不值得你伤心。”可等话出了口,才发现那么苍白,哪里有一点安慰的效力?而怀里的人也像没听到般,就这样一声不吭地伏在他的胸口。
良久,他听她又闷又哑的声音从胸前传来:“你有女朋友吗?”
纪慕辰奇怪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愣了一下才回道:“没有。”
说完之后便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她却没了声响,他以为她睡着了,轻轻地往后撤开些许,低头看她,却不想她突然仰起脸来,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那蜻蜓点水般的触碰霎时间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惊诧地瞧着她,可周围的光线太过黯淡,即便将眼睛睁到最大,也无法看清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