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花底相看无一语(一) - 马奴阿真 - 长安小郎君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都市言情 > 马奴阿真 >

☆、第29章 花底相看无一语(一)

自由的时日又来临了,念及上月那场欢愉,令人羞惭,也令人感叹。情之一字,古往今来有许多故事,可感天动地,可荡魂激魄,可舍生忘死,可生生世世。我原不解这些究竟是何种感觉,亦自愧深情不如,现在却全部都懂了。

离了掖庭宫,来至永安门前,我像平常一样呈上掖庭所发的出入令牌与那监门卫士验看。他们查验得仔细,又要对照籍册,便须等待片刻,我不免左右随意观望起来。本也无甚稀奇,可猛一眼,我竟看见了一个故人,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人。他站在大门的另一侧,身着甲胄,手执长剑,与这里其他的军士无异,但其颜色憔悴,面容枯槁,却与从前天差地别,判若两人,又令我极不敢相认。

徐道离,他为什么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这个地方?半晌,惊诧稍减,我才回想起一些细节。那日误闯两仪殿,听李世民和群臣提起一个小将,说什么罗窦洞僚起事,冯将军将此人排在首功,这小将的名字便是“徐道离”,只是当时未听真切,不好确认,可如今看来,那个小将便就是我的这位故人,徐先生。

然而怎么也想不通的是,他既是一场战役的首功之将,又在此监门,应是封了品阶的,不该是春风得意,神采飞扬之态吗?怎会委顿至此,像是吃了败仗似的?

“好了,你可以走了。”卫士归还令牌,下令通行,我不好逗留,只回望两眼,慢慢走远了。

此时心境已难从容,又不料出了安福门,还有件怪事。往常等待我的虞府家仆变成了侍女弄影,车马也换成了十八公子府的。我那一刻是懵的,想问都不知从何问起,直到稀里糊涂随弄影登车坐定,才从她口中知晓了其中曲折。原来,一切竟都是因我自己而起。

“娘子不用担心,公子已将一切安排妥当。府上婢仆都是迁府时采买的,并不认识你,而唯一可能认出你的连金,也被公子派了外务,一时回不来。公子的意思,这是个绝好的机会,一来顺水推舟不惹怀疑,二则也算讨好了夫人,两全其美,万无一失。”

弄影坐在我身旁,紧握我手不断解释安慰,可任凭这计策是怎样的滴水不漏,都令我难以接受。这太大胆了,我可能会立马露出破绽,而那永和坊的府邸,更是我噩梦的起点,我说过再也不要回去的。

“可以……可以改日吗?我,我不……”我想拒绝,但又想不出理由,直是坐不住,又急又怕,心提到了嗓子眼。

弄影只便一阵摇头,伸出手臂扶持住我发颤的身体,目光坚定地说道:“娘子!弄影会在你身边护你周全,你真的什么都不用想!只要抓住这个机会,与公子相互配合。况且,你和公子已成夫妻之实,难道还不与他齐心吗?”

我听到此处惊愕不已,浑身一下子顿住,只瞪大眼睛望着弄影,方才的惧怕之情倒算不得什么了。这弄影究竟是怎样一个亲近的心腹,公子竟将如此私密之事都与她说了!

于是,与她之间再无可谈,只任由马车将我带到了命运开始的地方。一下车,抬头便见府门下站着虞娘子,华服高髻,巧笑倩兮,其后还跟着男女各一列仆人,这于我而言真算是个隆重的迎接方式了。而这府邸的上一任主人也必不会想到,我还能以这般面貌重新回来。

“阿真,快过来!”娘子上前牵住我,兴奋而又期盼许久似的,又不作停留便带我踏入了府院,“突然接你来,没吓着你吧!呵呵……”

“没有,不会的。”

我强作笑颜,极力地掩饰着内心的紧张,可记忆中发生了最惨痛一幕的前院终究又在眼前了。这里,有些改动,却大体无差,似乎还能闻到一股血腥,似乎还能听见那凄厉的哭叫。我不忍,脚步也有些发软,不留神差点一个趔趄。

“怎么了?哪里不适吗?”娘子急忙扶住我,关切地问道。

“……没,没什么,也,也许是天气太热了吧……”我猛提上一口气,迅速寻了个借口,心中只不断暗示自己要撑住。

“嗯,那你小心些,进屋就好了。”她点头一笑,也未多心。

已而来至客堂,茶饮奉上,又有侍女从旁打扇,话语之间亦满是关怀厚爱,只是我到底难以适意,如坐针毡。这可是我第一次进到这府上的正经房屋里来。

“夫人,公子回府了,正往这里来。”

不多时,弄影走进来,口中禀报着,眼里却对我略作了致意。一时,我尚未放松的心情不免又紧张起来,更也坐不得了,只连忙起身,脊梁骨一阵发寒。

“阿真,别这样。虽是头次见,却也没什么,十八郎是个和善的人。”娘子自不知我的缘故,只笑着宽慰,可她越是待我好,便越是令我羞愧难当。

倏忽间,十八公子已经来到,我不敢正视,只低着头望见他一片浅绿的衣袍。

“十八郎,这就是阿真,她也才到不久,还有些怕生呢!呵呵呵……”虞娘子揽过将我略向前推了推,大方地介绍我。

“早听夫人说起,今日既来了便是贵客,切莫拘束!”公子声音洪亮,说得煞有介事,丝毫不露痕迹,当真是周全筹谋过的样子。

“公子言重了,只是阿真粗鄙,怕扰了大家的兴致。”我还是不敢抬眼看他,亦不敢揣测他的神情,只觉出口之语字字锥心。

正当我百般煎熬,不知接下来如何应对之时,十八公子倒像是解我心意似的,只说自己还有些公事要到书房处理,就离开了。我这便才安了三分心,也抬起头来。

“也罢,他有他的事,我们也玩我们的。这下你可别再拘谨了!”

虞娘子仍旧一副宽和态度,我亦不好太过,便默舒了一口气,对她笑道:“阿真没见过什么世面,让娘子见笑了。现在也好了,不如去看看公子送给你的那匹马吧!弄影在路上同我都说了。”

她见我提起马,神色立刻不同,直是点头,又激动又欢喜,只说了一个“走”字,便恨不得能飞似的将我拉出门外。那方向我还认得,便就是马厩所在的后院。

这后院倒是改变极大,昔年不过靠着一面墙搭了两三个舍子,养了□□匹马,如今却是东北西三面连成了一条弧形长舍,马匹数量也翻了两倍不止。

“你看,就是那一匹了!它同旁边那匹一样,都是十八郎从他伯父府上带来的,他常用的便就是旁边那匹。”

虞娘子兴奋地向我指明,却不知我是最清楚不过的。齐光和未央,是我亲自喂养大的,也是我亲自送走它们的。犹记得临别为它们取名,我万般难舍,哭着要它们记住我,可时移世易,它们长大了,更健壮了,终究有了各自的主人,永远都不会记得我了。

“真是好马,百里挑一的。”我附和道。

“你上次说可以了解一些关于马的故典,我真的去找了。如项羽的楚骓,吕布的赤兔,还有周穆王的八骏,他们其实都有共同的一点,便是主人都为它们取了名字。所以,我也为这两匹马取了名字!”

蓦然听到这话,不禁错愕失语,胸口像是被重锤砸了一记,许久才勉强开口:“……是什么名字?”

“呵呵……”她莞尔,低下头显出娇羞的神情,“十八郎的那匹叫绝疏,我这匹叫飞萼。”

这两个名字听来倒是上口,只是不知具体怎么写,也不解其中缘故,便问:“是哪几个字?可有什么说法吗?”

她点点头,拿过我一只手在掌心写起来,一边说道:“绝佳之绝,疏离之疏,飞驰之飞,绿萼之萼。这原是因为十八郎喜爱梅花,我从这上头想起的。绝、飞乃是形态之语,花与马都可用得,而疏乃梅之韵,萼则是因为绿萼是梅花的一种。如此,我读着还算顺口,告诉了十八郎,他也喜欢,便就定了。”

这下我又暗自一惊,却不是为这名字,而是十八公子果然爱梅,我原先的料想竟在此处得到了印证。

“夫人!夫人!”

正还要说些什么,玉缨忽而匆匆跑来,面色慌张,像是发生了大事。我与娘子立马迎过去,只听她道:

“那府里来报,萧老爷得了急病,要你和公子快回去呢!”

“可严重么?!怎么回事啊?还说了什么?”

娘子亦立刻慌了神,拎起裙角便出了后院。我紧随其后,心里也急,想萧公到底算是旧主,又挑着萧家大梁,方才回京团圆,若又出事岂不太令人伤心了?

回到前头,十八公子已然在廊下等候了,他的脸上虽还算镇定,但面色深沉,双眉紧皱,也是一片忧虑。

“十八郎,这到底怎么回事?伯父前两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娘子来至公子身边,一手携住他的小臂,愈发焦急。

“事出突然,去了才知,已命人准备车驾了。”公子回了一句,转而眼睛倒看见了跟在后面的我,却也是有口难言之态,只微微向我点了下头。

我这时心态不同于之前,毕竟局外之人,也沉着了些,略作一想,只上前揽过娘子,道:“娘子且随公子过府一趟,此时倒别先自乱了阵脚。兴许你们去了,萧老爷也好了。”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