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 远志非花 - 人水草木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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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你若现在到戚家,一定能看见满墙贴着的喜字,而另一边,医馆收拾妥帖的杂物又打包好了堆在院子的角落,若你不知内情,也会觉得荒唐滑稽,怪只怪戚家婚事实在仓促,在全家上下都深陷离愁别绪时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远志端坐镜前,婆子还在为她梳妆。闵婉站在一旁,喜也不是,伤也不是。嫁女当然是了了她一桩心事,而且陈洵这个人吧,人也还算不错。可就此,远志就真的要离开他们了,这才觉出孩子长大了,自己再无力陪伴的现实来。

远志要随陈洵去金陵,或许以后还回去更远的地方,人不在眼前了,日子好坏更不知道,万一陈洵没他们以为的那样好,远志受了欺负,怎么办?那是他们最担心的。

而且,如今这婚事办的,不仅是匆忙了,而且也有点寒酸了,娘家人到不了,连个壮声势的人都没有,总觉得应该再等等的。

茯苓在一旁愣愣地盯着看,手里还抓着闵婉塞的零食,他自然是不懂婚嫁那些事,只会说:“姐姐真好看。”

远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此前只在节庆时才会描眉画眼,如今开了脸,打扮一番,倒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她怯生生从镜子里看闵婉,目光像是问她,好看吗?

闵婉心有灵犀,一眼就瞧见她头上的簪子有点歪了,上前:“我来吧。”

她走近,远志似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气,那是只有她才能闻到的专属于母亲的气味,让人安心。

闵婉拔下发簪,对照着镜子里的远志比了比,重新插上去:“还是这样好看。”她横看竖看,摸了摸远志的脸,远志嫁人,她心里像拔掉了一棵树一样,不舍得,却要装作开心:“我女儿真漂亮。”

一语戳中远志,唯见闵婉也是恋恋不舍,不由动容,两个人都有点想哭:“阿娘……”

“陈洵那小子,真是走了什么运,能娶到我女儿。”明明是句泼辣话,闵婉却落泪了,哭着哭着,又怪起远志:“死丫头,这么快答应一点都不为我们考虑考虑,哪有新娘子结婚办成这个样子的。”

“阿娘……”远志心酸:“你一哭我也想哭。”

“你哭不哭管我什么事!”话是这么说,但远志知道她嘴硬心软,遂听见她又说:“记住了,以后陈洵若做了什么让你心里不痛快,一定要立刻说,哪怕与他吵一架都好过埋在心里,知道吗?许多事不会因为不说就消失,反而他会一直埋在两个人心里,所以不要怕吵架,不要怕说理,你一定要让他知道他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

“嗯。”

“还有,你若是发现他染了恶习,吃喝嫖赌,就要头也不回地跑,可记住了?人一旦有了恶习,就永远都甩不掉了。”

“知道。”

“钱也要你来管,男人的心是跟着钱走的,钱在哪儿,心就在哪儿。还有,若你们以后有了孩子,你一定要写信回老家告诉我,我好赶过来,再好的婆子都不如娘家的妈,不会真心照顾你,女人生儿育女多痛苦只有经历过才知道,不光是临盆,这种事千万别逞强知道吗?”

远志含泪:“我知道,我在医书上看过。”

闵婉气笑:“医书算什么,医书上会写女人怀孕的时候多痛?喂奶的时候多痛吗?会写孩子生下来几个月,没一天睡得好觉吗?会写女人临盆当夜,人像撕成两半这么痛吗?写医书的都是男人,男人永远都不会懂的,哪怕是陈洵,读过那么些书,他恐怕连女人来月信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阿娘……”闵婉激动,远志知道,她对自己的不舍里也多少有对陈洵的埋怨,还是她止住了她。

“唉……”闵婉最后叹了口气:“女大不由娘,我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反正你开心就行,若是不开心了,我也难安。”

远志收住眼泪,逗她:“那若阿爹阿娘不安,我也没法开心。”

闵婉听出她在玩笑挑衅,手指点了她的头:“就会跟我嘴硬。”

两人才终于都笑了。

戚思宽等在门外听到了闵婉的嘱咐和笑声,分外唏嘘,如此才是真的要告别了一样,他是喜欢陈洵不错,可让他做自己的女婿,也和闵婉一样别扭,总觉得亏待了女儿,到底陈洵已经二十五六了,庄家虽然动机不纯,但庄达与远志确实是才貌更相配。

然而,谁让女儿自己喜欢呢。

感叹间,远志一袭红衣出了门,明艳照人。她迎面见到戚思宽,朱唇微启,叫了声:“阿爹。”

戚思宽没说话,只是点头,生怕自己一开口,声音就颤了,显得太过伤感。

远志端端正正冲着二老行了礼,深深拜别,一抬眸,眼泪还是落了下来,不言胜万语。

“你以后就是主母了,再不是谁的女儿,记得不能太任性。家庭经营不易,不能太要强,但也不能忍太多。”戚思宽算是最后的关照,这也是他对远志鲜少说及医道以外的事。

爆竹声响,一块红布盖在远志头上,眼前一片红色。

门口已经围了许多人,他们纷纷张望,想要一睹戚家女儿的样子,见一见这个传说中离经叛道的女子。

只有许恒一如往常,回到检药场旁的房里,也像往常一样,收拾着最后的家当。他没有去见远志,他生怕见到她,那曾经暗藏于心的爱慕,就会忍不住变成酸楚,如今不能恭喜的话,就不如不见。

远处热闹非凡,与他隔绝,他在这里一直是个外人。

他从没有问过远志,为什么不是他。他也从没有告诉过她,他喜欢她。他始终天真地想,未来他们永远是戚家医馆的师兄师妹,永远在检药场忙忙碌碌的时候,说两句交心的话。所以才说他天真,哪里能有什么一成不变的事。

你看,医馆快没了,还有什么不能成泡影。

他以为自己在远志心中多少与旁人不同,但最终也还是只能同旁人一样,说句恭喜。他空落落的,觉得好像他在路上忽然被人熄灭了灯火。甚至连偷偷哭一场,他都不敢。

花轿抬了起来,远志随着轿夫的节奏一癫,不知道是自己的心动还是风动,好像跟着要跳出来一样。娘家渐行渐远了,就要这样再看不见了,人生就这样马上要拐到另一个方向,前路究竟如何她还不知道。

此刻才有些害怕起来,听说有些新娘子会在衣服里藏一把剪刀,生怕嫁到婆家后发现新郎不是那个新郎,好日子成了坏日子,于是要藏刀一为防身,二为壮胆。

但,陈洵不会骗我吧?远志摇了摇头。

笑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

可她从轿帘开合的缝隙中,却分明看见自己正往陌生的地方去。她只知道陈洵常住书院,也是刘茵的事情之后才买下了念云,然而眼前的路却是两地都不到,该不会真的会把她拐到深山老林,杀了卖了吧?

远志打了个寒颤,轿夫高声唱念着送嫁民歌,她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只是不知他们唱到哪一句,忽而在一处宅院门口停下了。

轿子一偏,远志险些跌出去,忍住了吐意,好不容易坐定。

只听媒婆已然笑道:“新娘到了!……新娘下轿!”

远志还不曾答应,就见一只富态手伸了进来,将轿帘掀了起来。远志垂眸从红盖头底下看见她一双肥嘟嘟的脚。而后,那只富态的手搀扶着她,将她迎进陈宅,一路上轻声关照:“新郎官父母不在了,高堂便是他族里的长辈,你看你也是会挑的,以后不用侍奉公婆。”

远志倒是稍有讶异,这话从一个媒婆嘴里说出来,可是大逆不道了,但也说明她心思直,人爽利,应当不会做那些坑蒙拐骗的缺德事。

远志时刻提着心,红盖头想拿又不敢拿,混混沌沌匆匆忙忙地照着规矩行礼敬茶接宝盆。陈洵的亲友多文人,她敏锐地感觉到众人都有分寸,在一旁安安静静看着,偶尔开一句陈洵的玩笑,嬉笑却不轻浮,让远志松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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