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枯荣谷与锁龙井(一)
沈浪被聂巧巧一撞,跌入洞窟,扬起一路飞沙,生不由己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方才停下。
冲力之大,足见聂巧巧必死之心是何等刚硬决绝。
沈浪瘫倒在地,身上满是刮痕与擦伤,灰色的衣衫上落有零星血迹。
四肢酸软发麻,使不上力气,似千万虫蚁钻骨噬肉――这是他强撑巨岩导致的力竭遗症。
沈浪躺在地上歇息了好一会儿,心中挂念洞口另一头的聂巧巧,正欲强迫自己从地上爬起。
忽然被人揪住衣襟,狠狠一推。
脊背重重地撞在石壁上,发出“嘭”地一声巨响,竟在满耳隆隆崩塌声中清晰可闻,足见推搡他的那只手有多用力。
病老叟被聂巧巧扔的摔了个一脸灰,伏在地上,“唉哟唉哟”地捶着老腰。被耳边的巨响吓了一跳,还以为这地洞承受不住强烈震动,也要跟着崩塌。
一抬头,瞧见两人动静,欲开口询问,却被人拉住袖子。
他转头看向手的主人,面容平静的赵碧穹同他摇了摇头。
病老叟又看了看沈王二人,拢在莲灯照不见的阴影里,手缠着手,腿压着腿,贴的极为紧密,仿佛要将对方揉碎在身体里,一刻也不愿分离。
心里顿时有些了然,又有些古怪。
身为医者的他,见惯了死里逃生的小两口情不自禁的场景,不过通常都是一男一女。
两个男人嘛……咳咳,还是不予评说了,这俩他谁都惹不起。
在病老叟等人的眼里,沈浪与王怜花似乎正在亲热。
而事实上,沈浪正在窒息的痛苦中煎熬――王怜花横扇紧压在他的脖颈上,用力之大,几乎阻断了他的呼吸。
迫于喉间的铁扇美艳、锋锐,锻造出如月似叶的风流婉转,又凝着冻魂彻骨的寒雪青霜――一如它的主人,残酷又动人。
背映光晕,脸拢在黑暗里,突显出一双寒星似的瞳眸,黑白难辨,只有那慑人的目光犹如狼顾。
紧压在沈浪身上的胸膛起伏不定,一下一下,如擂鼓一般重重撞着沈浪的。
犹如无尽的怒火在胸腔里奔涌,而寻不到宣泄之处。
王怜花目光鹫猛,死死地盯住沈浪。尽管沈浪并未反抗或挣扎,他仍然不断加重力气,固执地认定只要稍有松懈,沈浪便会逃走似的。
他贴在沈浪耳边一边喘息,一边低吼道:“你若想死,我现在便成全你,也免得你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
忽然,执扇之手猛烈颤抖起来――毒发之痛又来了!
王怜花缓缓将头颅从沈浪脖颈间抬起,不知何时他的双眼竟如怒极悲极一般微微泛红。
目光狠厉地盯着自己的手,似是想命令抖动停下。
清雅秀美的面容竟有些暴戾,似是为了自己不听话的手,又或是为了一个不听话的人!
然而他越是动怒,疼痛越是剧烈,执扇之手的抖动由轻微变得近乎痉挛,铁扇不受控制地展开,吹毛断发的扇刃在沈浪的脖颈上割出一道伤痕,殷红的鲜血顺着扇刃淌落。
痛到知觉大减的王怜花不知这一下割的有多深,又是伤致命之处,心中又惊又怒。
猛地将铁扇甩出,如同被扇上之血烫着了一般。
丢出的铁扇从天而降,寒光一闪,没土三寸,若不是病老叟脚缩的快,必要被扇刃钉在地上。
吓的他心惊肉跳,以为王怜花忽然改变主意,决定一扇子插死自己。
王怜花怔怔地看着沈浪喉间伤口,鲜血不停淌落,这回不止是手在抖,连身体都颤抖起来。
他扶住石壁,弓腰狠狠地喘息,面上暴戾之色更甚。
那模样落在沈浪眼里,却只是一个固执的孩子,独自强撑,不愿在别人面前显露一丝脆弱。
痛苦的颤抖从两人紧贴的胸膛,渗进沈浪的心口。
沈浪的心柔软似水,又坚若磐石。但无论是水,还是石头,都早已被那朵火焰似的花朵用它坚韧的根须深深扎透――它在痛苦与颤抖,令沈浪的心也跟着疼痛与紧缩。
沈浪展臂抱住几乎要缩成一团的王怜花,翻身一旋,将他反压在墙上。
身体的阴影盖住他,遮蔽他的脆弱。
握住王怜花的手腕,强行调动起在支撑巨岩时耗空的内力,灌入筋络,助他调理紊乱的内息。
连声嘱咐道:“制怒,静心!”
然而,这不是王怜花想听到的话,没有辩解,没有安慰,就好似轻描淡写地便将他为了别人豁出性命,抛下他王怜花的无情举动一笔勾销。
王怜花死死地瞪着沈浪,怒到几近发狂。
此时,钻心的疼痛随着攀升的愤怒爆发至顶点,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王怜花痛苦地闭上眼睛,双唇颤抖着张开,□□刚要出口,被炽热的唇瓣堵住。
沈浪狠狠地拥抱他,亲吻他,将他的声音尽数吞下。
沈浪的拥抱是那样的紧,那样的用力。
如铁箍,似青岳,令他不得动弹。
两人的身体贴的更紧了,胸膛压着胸膛,心跳牵着心跳,连呼吸都纠缠在一处。
炽热而沉重的拥吻令王怜花渐渐冷静,四目相对,他看到那双近在咫尺的瞳眸中倒映着自己。
可他的心并没有回暖,因为那幽邃瞳眸的深处,还倒映着仁义,倒映着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