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枯荣谷与锁龙井(十九)
王怜花的皮肉被药酒与双掌搓弄得燥热,但内里依旧冰冷。
身体内仿佛有一把冰刀,仓啷啷地磨着他的骨头,凶狠得似乎要刮下一层粉来。
混乱的内力横冲直撞,竟将点穴的效果冲弱不少。他不自觉地挣动起来,如同濒死的野兽,从喉中发出低沉的嘶吼。
沈浪不得不合身压上,使尽全身力气,勉强将他压制。
紧盯着对方的双眸,不见丝毫清明,瞳眸迷失涣散,似是拢上了一层黯淡幽雾。
沈浪心中一紧,不能再让他这样苦熬,必须助他扛过去!
俯身贴在他的耳边,沉声道:“怜花……王怜花!集中精神,听我说!”
然而,王怜花已被痛苦的漩涡卷入,在冰冷幽暗的海底挣扎与窒息。他看不清,也听不见,茫然张望的瞳仁,没有丝毫聚焦在沈浪身上。
沈浪一面压制他,一面道:“依你所言,那个幕后之人对我有莫大的敌意,不惜费时费力设下一场浩大谜局,以取我性命为第一目标。”
“此人必与我有深仇大恨,想来我不可能不认识他。”
王怜花依旧挣扎着,□□着,没有丝毫清醒的征兆,充血的双目中泛着妖异赤光。
沈浪并不气馁,继续道:“他坐拥快活王的宝藏,又拥有王夫人的独门□□,无论他是怎样得到这些东西,皆证明他与快活王,或是王夫人,或与他二人,皆有无比密切的关系。”
此言仿佛触动了什么,王怜花赤红的眼珠颤了颤,缓缓转向沈浪。
沈浪顿时松了一口气,含着掩饰不住的关切,急声问道:“你撑得住吗?”
王怜花徒劳地牵了牵唇角,似想笑上一笑,一字一字仿佛是从齿缝间逼出。
“你说……我听……我撑得住!”
沈浪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加重了几分:“除此之外,他还在整个谜局中,亲自留下了一道线索。”
王怜花十分努力地听着,但他的头颅在被利刃一遍一遍剜割,几乎无法思考,只是茫然重复着:“他亲自……留下了……一道线索?”
冰川道、千佛寺、枯荣谷、锁龙井……一路经历的一切谜局与劫难汇成一条江流,在沈浪眼前缓缓淌过。
他像是坐在河岸上的渔翁,抛下银钩,将记忆中的关键一一钓起。
“千佛寺,以掺有罂粟的美酒令人上瘾,让一众江湖侠客不得离开――这一关是酒。”
“皮影佛香,使人生出幻象,沉沦□□,失去搏命的勇气,龟缩一隅――这一关是色。”
“千佛殿,堆山成海的金银珠宝,与动摇心智的武功秘籍,在其中设下精妙机关,让寻宝之人死在人生最志得意满的时候,好不可叹――这一关是财。”
“枯荣谷中,宛如炼狱般的尸潮骨海,与藏于其中的黑衣杀手,让人分不清生死阴阳,苦苦挣扎也只能与尸骨同归――这一关是气。”
沈浪说到此处,王怜花的颤抖开始变得剧烈,仿佛对那个即将出现的名字感到无比的痛恨又无比的憎恶。
“昔日酒色财气四使,化为如今酒色财气四关,他大胆张扬地将答案放于其中,便是向我送了一封战帖。”
“他自信无论我是否猜透他的身份,都逃不出他的掌心。”
“若我不幸死于同他会面之前,也好叫我在九泉之下知晓,杀我者正是……”
“快活王柴玉关!”
吐出的名字,如惊雷,似闪电。它的主人,乃是魔头中的魔头,枭雄中的枭雄!
前半生,处心积虑,算尽天下,与云梦仙子联手,葬送了包括沈天君在内的一代英雄。
后半生,雄踞一域,挥金如雨,群美环绕,为侯为王,享尽世间极乐。
虽然,他在江湖上留下的最后消息,是葬身于楼兰火窟之中,血肉焚毁,飞灰湮灭。
而今,他又回来了……带着血与火,恨与伤。
他是毒蛇,是秃鹫,是猛虎与豺狼,不灭的野心再度化为焚天之焰,席卷天下!
沈浪抚摸上王怜花的脸庞。
“所以我曾问你,那场赌局是否是以自己的性命要挟他……也许只有爹娘才会这般看重自己孩子的性命吧。”
王怜花微微一怔,忽然横臂压在双目上。口中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古怪得像是夜^的啼啾。
“爹……哈哈哈……爹?哈哈哈哈哈!”
仿佛天底下最荒谬、最可笑的事情不过如此。
看到他这副模样,沈浪不知该如何安慰,心中又酸又胀。
爹……他想起了沈天君,虽然他与自己总是聚少离多,但在两人相处之时,他总是笨拙而努力地想要当好一个父亲。
而王怜花呢?
连王夫人都不曾给与他属于娘亲的温柔与呵护,更别提抛弃妻子,冷心冷情的柴玉关了。
又有哪一个爹能将冰魄蟾这种恶毒的剧毒,种在自己亲子身上?
“爹”这个词,或许在他心中,从来都是个笑话。
王怜花就这样一直一直地笑着,直到笑声又变成□□。
突然放下手臂撑起身体,死死攥住沈浪的手腕,力道之大令他发痛发麻。
“这只恶鬼本该死在大漠,怎么又从地狱里爬出来了?”
“既然他能爬出来,那她呢?她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