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阿弥陀佛 - 郭巨千户所 - 海川北仑 - 玄幻魔法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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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阿弥陀佛

那些塾师铩羽而归,心里还是不服。不就是请个童子师来教授读书识字吗?少千户又没考取秀才,根本不是攻读科举之业,用得着这么苛刻的要求吗?教少千户读书识字,谁教不都是一样的?才学再高,也只是教几个字?这么苛刻的要求,至于吗?童子之师,说到底不过是个童子之师罢了。教得再好,也没有用。七百年前的唐朝,韩退之先生就分析得很透彻,说童子之师不能算是正式的师尊。“彼童子之师,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所以,找个童子之师,还这么讲究的,也就郭巨城的千户府了。纯属多此一举。

千户府自然不会在乎那些落选塾师的牢骚,他们照样广发英雄帖,大张旗鼓地招聘着塾师。宁波,绍兴,更远点——杭州,都派人去张榜公告。但招来招去,没一个是满意的。汪家有个姑娘远嫁在宁波张斌桥的张家。张斌家张家在宁波府名气可不是一般的大,他们是与月湖范家齐名的宁波两大名门之一。月湖范家出了个范钦,张斌桥张家出了个张时彻,他们俩是大明朝有名的“东海三司马”中的两位。张时彻官任南京兵部尚书,是朝廷的栋梁之柱。虽然他人在南京任职,但他的家却一直安在宁波。汪家姑娘是张时彻的儿媳妇,她在宁波,听到郭巨娘家这边在给自己的侄儿找塾师,就推荐了一位秀才过来,还着重提了一句,说张家大司马也很器重这位秀才。千户府一听大司马都这么看重这位秀才,那这秀才还会差吗?他们立马下了聘书。打听情况也免了,面试也省了,就全权委托汪家姑娘去跟秀才洽谈,直接下聘书聘请了。

话说汪脚板因为护主不力被千户府处罚了,罚他呆在护城河里。汪脚板没有办法,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浸泡在护城河的水里。

时间一长,他的嘴唇开始发紫,皮肤泡得发白,浑身上下冷得直打颤。靠着太阳光的炙烤,他才能勉强支撑这么长久。随着时间的过去,太阳也渐渐地西沉了,护城河的水也越来越冷了。他想,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也没有人来理他,千户府应该已经忘记他的事了。他怀着一丝侥幸,游到了岸边,顺着石砌的河堤,就开始往上爬。

“喂,站住!”上面传来一声喝令,紧接着有两个守卒快步地跑上了吊桥。

汪脚板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心一虚,手一慌,手没抓牢河堤切石的缝隙,脚下又一滑,“扑通”一声,又砸进了水里。

落水声大而又突兀,惊扰到了吊桥上的所有人。先是伸出来一颗如斗似的大脑袋。只见那脑袋,光秃秃的,凹眼凸脑,鹰钩大鼻,满脸胡须。那对眼珠儿忽溜溜的,大如牛眼,眼如光电,炯炯灵活。

那人一看到汪脚板,就愣了。好一会儿,他才“嚯嚯”地大笑起来,那笑声很怪异,但很开心。只见他指指点点汪脚板的那个窘样,笑得捂着肚子弓着背,那表情绝对是开心的样子。

“你这番僧,快离开这里。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你绝对不能进到郭巨城里面去的。还不快快离去?”跑上吊桥的守卒并没有将注意力集中在汪脚板身上,他们只是在拉扯番僧的时候,顺便探头望了望水中的汪脚板。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汪脚板这才恍然。刚才是汪脚板自己做贼心虚,他以为守卒发现了他偷偷上岸的举动,误以为他们是来喝止他的,没想到守卒喝止的却是番僧,他们是在阻止番僧进城。汪脚板看了看被锋利的石块划破了的手掌,欲哭无泪。

“回去,回去。”两守卒不耐烦地赶着番僧。他们两人甚至把长矛撂在了吊桥的栏杆上,腾空了双手去拽拉那番僧。无奈那番僧身高马大、力大无穷的,任凭守卒如何用力,他仍然蚊丝不动。

吊桥下的汪脚板见守卒不会来管他,胆子就大了。他又游回到岸边,准备重新爬上岸去。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那番僧竟然自己跨过了吊桥栏杆,也跟汪脚板一样从吊桥上直直地跳入了护城河中。

“噼啪”一声响,番僧入了水。入水处还紧挨着汪脚板。他那巨大的身躯溅起了一大批的水花,溅得汪脚板满头满脑全是水。

“喂,你这秃驴找死啊!”汪脚板用手掠着湿漉漉的头发骂道。

那番僧并不着恼,他从水里钻了出来,就冲着汪脚板傻笑。笑得是如此的开心,如此的灿烂,如遇见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汪脚板却丝毫没有这种奇葩的感觉,他见到番僧,只是觉得这番僧好生奇怪,笑得如此的诡异,如此的危险,吓得他全身上下的毫毛都竖了起来。

番僧伸出来一只手臂,伸得长长的,想去拉汪脚板的手。而且,他还踩着水,一边向着汪脚板靠拢过来。汪脚板触电似的将手一缩,惊慌地去攀爬河堤,逃也似的想离开这护城河。然而,没等汪脚板攀爬上去,番僧已经游到了岸边,那蒲扇大的手掌搭在汪脚板的背上,又把汪脚板拉下了水来。

汪脚板视那番僧如蛇蝎一样,脸吓得惨白惨白,嘴唇不停地抖索着,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干嘛?”

“叽哩呱啦,叽哩呱啦……”番僧很兴奋,在汪脚板面前手舞足蹈地说了一大通,最后看汪脚板满是惊恐和不解的目光,这才醒觉过来。

他呆了一下,然后他冲着汪脚板重重地点了一下自己的高鼻梁,然后手指一转,迅速点中了汪脚板脸上的那个大鼻子,点中时,番僧的大脑袋点头示意了一下。然而,汪脚板还是一脸懵懂,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番僧耐下心来,他又重重地点了一下自己的凹眼眶,然后手指又一转,点在了汪脚板脸上那个的凹眼眶上,又点头示意了一下。

这下子汪脚板再不懂他的意思,就真是白痴了。这番僧是在说汪脚板的鼻子、眼睛跟他长得一样,他们是同一种的人。他跟汪脚板亲热,是看到汪脚板跟他长得一样,想攀亲道故,做个朋友。

原来,汪脚板也是外番人。尽管他们是汪家的家丁,但他们一大家子都是凹眼凸脑,鹰钩大鼻,人高马大的外番人种。多年来,他们一直跟着汪家,做汪家的家仆家丁。虽然他们与汉人也通婚,但家族内部始终保持着外番人种的血统。他们的姓氏,是跟了汪家之后,才由外姓改为汪姓的。他们的祖先是从西洋航海过来的,元朝时期一直定居在福建泉州。元朝末年,泉州的番族人也起兵反对元朝统治。他们组织了一支纯外番族人的义军,叫“亦思巴奚”军,以泉州为根据地,攻城掠地,曾经攻克过泉州、漳州,还一度攻占过福州,后被元将陈友定镇压了。汪脚板的祖先那时是“亦思巴奚”军的一个小头目。“亦思巴奚”军被打散后,他们流落在闽东沿海,无依无靠。正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正好被汪家先祖所带的一支明军发现,汪家先祖把他们整个家族的人都接收过来,编成为汪家的家丁,并让他们改姓为汪。从那时起,汪脚板的好几代祖先一直跟随着汪家。

大明王朝建立时,有很多蒙古人、色目人等外番人种流落在各地。他们顺应形势归顺了朝廷,他们有的出仕为官,有的编入兵卫为军,有的依附大户为民。为了生活方便,他们将原来的异族姓氏都改成了汉姓。

汪脚板一族在汪家呆了好几代,早已把自己等同于寻常的汉人了,哪里还在意自己是外番人种还是汉族人种。对于明显讨好他的番僧,汪脚板除了厌烦还是厌烦,没有那种他乡遇同胞的亲热感。

“你神经病啊,走开,快走开啊。你谁啊?我又不认识你。”汪脚板不胜其烦地推开番僧。他转过身去,攀着石堤的缝隙,又开始往上爬了。那番僧一看,也有模学样,跟着汪脚板往岸上爬。

桥上的两守卒像看戏似的看着他们俩。他们一边还大声地议论着那番僧:“这番僧还真够难缠的。这几天一直在这城门口转悠,身上既没有和尚用的戒牒,也没有普通人用的路引,我们不让他进城,他还就缠上了,几次三番地想冲进城去。我们都拦阻了不知多少次了,他还是不死心。这下,他又缠上汪脚板了。你看他这样想进城,有什么目的?他打打汪脚板主意也就罢了,如果他在打千户府的主意,那这事情就大了。”

“不会吧。他一个出家人,没这么多弯弯绕绕的肠子。我看他像是一个偷渡到普陀山的番僧。没吃了,在舟山、宁波等地到处化缘,胡乱闯荡。”

这时,汪脚板终于爬上了岸。他瞪了一眼跟随他一起爬上来的番僧,警告道:“你别再跟了啊。再跟,我可不客气了。你不要叽哩呱啦放空屁了,你的话我听不懂,也不想听。我跟你没关系。”说完,他用手整理了一下湿哒哒的、胡乱地贴在身上的衣衫,走上了吊桥。

看着汪脚板上了吊桥,两个守卒好整以暇,早早地摆开了拦阻的架势。

“你们让我过去。”汪脚板边说边回过头去看了看,果然见那番僧就跟在他的身后。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指着番僧对守卒说道:“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要拦的是他!”

“你也不能进城。”其中一个守卒把横着的长矛枪杆往汪脚板身上一推,说道,“千户府如同所公署一样。千户府的指令,我们不能不执行。你还是乖乖地爬下去,到护城河里再去呆一会儿吧。”

“我已经呆了一整天了,嘴唇都冻紫了。两位大哥行行好,你们就放我进城去吧。”汪脚板差点要跪在地上叩求了。但两守卒无动于衷,他们两人一人推一个,把汪脚板与番僧都推离了吊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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