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终篇（中）
第270章。终篇（中）
都是戏文。大多数呀，是做足了样子攒够了名声，形式浩浩荡荡得来上几日，引得各方赞扬处处美名传，最后灰头土脸小心翼翼地躲回家中，满心欢喜地享受胜利果实去了。
但这些都是人，神自是不一样的。
琉璃一开始也这么认为，她觉得自己跟凡夫俗子们没有一丁点儿相似的地方。基于霖琊多年来的循循善诱加细心教导，她骨子里还是把自己格调订的很高。
但她也终于没了耐心，且才区区一千年。饕餮不知道谁给自己下了法术，琉璃也无法找到那个虚无缥缈的异世。
因为两个人在一起呆太久，一个人的生活就显得可怜了。
于是她开始四处瞎逛——作乱。
因为起点是妖界，所以最先受祸害的也定然是九歌。他被迫带着她去走遍九九连环火焰山，还一般寻常意义上的走。女孩子家好动，走走停停也有了心里准备。
但是为什么，这个女孩子到一处地方还要建一个房子？
为了纪念来此一游不能立块牌子吗？为什么要花上百年建一个看上去就是随时会被风吹到的东西呢？天呐！这儿是火焰山啊，用来当屋顶的芭蕉叶马上就被烤焦了行不行？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会烤焦吧！还不行！哎呦喂姑奶奶，您别再去摘叶子了，才过了三个山头方圆百里就快被你摘秃了！
九歌有点儿避世，平日里不见神不见妖，本着热情好客的态度却引来这么个大麻烦。在第二十七个山头上，他无比兴奋地意识到，幸好琉璃没有要去戊方林建房子，不然恐怕要打破多年以来神族友好相处的原则了。
但也快打破了，在她不知不觉就算知道也罔顾别人心情忙着建房子的时候。终于，路漫漫其修远兮，哪怕是再漫漫的路也有了个尽头。
从第八十一座山头的巨大火海中纵深一跃，便能到春光烂漫风景秀丽的戊方林。但你得忍受着灰飞烟灭的痛处，所以这么些年，除了同为神族的这些人，九歌根本就没有相熟之人。
“九歌，这一路真是美好。中途好几次我都在想，若是你跟霖琊一样随手将我扔下或者大发雷霆该怎么办？感激你没有。”
“我——”他有点儿受宠若惊，原来对待女子，还可以一眼不发将之扔下？看来是要学一学了。
“这么美的妖界，这么好的你，我都要舍不得走了。”
“别——”他吓了一跳，赶忙摆手，又怕伤了她的心，想要补充一句却被劫去了话头。
“我知道，你也怕我一人独单，想留我别走不是？”琉璃笑着与他并肩站立，俯瞰脚下滚滚热流，有一颗巨大的火星子拼死冲上来，想要把两个站在上头的人拉下来。却又在某一时刻，突然停止，而后转了方向，落荒而逃。
“但我想，这样呆在一个地方也不是个办法，呆久了我会更难过，所以还是应该去别处走走。”
九歌感动地说不出话来，直点头，忙拉着琉璃一纵身，一入火海。数以万计的火星疯了一般逃窜开去，逃到四面八方，逃到山石缝隙间，好像见了猫的老鼠。
她睁眼所见场景，跟记忆里的金桂飘香硕果累累一模一样。虽满心欢喜，却也叫人看厌了。
于是，琉璃下定了离开的决心。
九歌这般热情好客且善良有耐心的神，不宜过度操劳。故而她婉言拒绝了‘十八相送’的真挚情谊，说完‘那我先走了’就消失不见。
请神容易送神也不难，九歌满脸春风地摘下沉甸甸枝头上悬挂的大苹果。张嘴咬下时心里突然间涌起一股悲伤，觉得自己没什么良心。在那一瞬间，他相当不希望琉璃离开。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无病呻吟，也不该多想。
真正该多想的人站在一处光秃秃的山头，看着积雪刚刚消融不久之后裸露出来的草地，或者说是草皮。远处是连绵不绝的群山，身后是一条结了冰的大江，过了江大约是一片荒地，总之没看到人家。
琉璃作为掌管千万个凡世的神，终于要开始尽忠职守了。所以她闭着眼随便选了一个凡间来落脚，没想到是这种荒山野岭。
突然，不知从哪个洞穴里跑出一只灰白兔子，看来美美的过了一个冬，肥硕无比，叫她一下子动了歹心。
嗯，心动不如行动，尘世生灵的神女，下凡第一件事，便是猎杀小动物打牙祭。
嗯，也是说得过去的。
吃得半饱之后又该干嘛呢？
就是继续走了。
去哪里？不知道。做什么去？也不知道。她贵为神灵，时时刻刻日日夜夜受万民敬仰供奉，却在荒无人烟的茫茫山间，找不到自己的归处，亦找不到自己的去处。
在那一刹那，她开始强烈地思念容昭。
这是千年来第一次，第一次心口这般空，有高处寒风不打一声招呼自体内穿过，好似天上飘过不留痕迹的云朵。
琉璃终于哭了出来，虽然泪水很小颗，眼眶也没有红肿，可那滚烫的热泪落在手边，却是这么灼人。她蹲下身，抱住双膝，好像刚刚出生的孩子似的，紧紧缩成一团，很不情愿来到世上。
可惜那刚出生的婴孩被一群人围着宠着，也就哭个几声，便算过去了。她却不行。
琉璃的哭声越来越大，又因为她是神，引得那些栖居在山林树间的飞禽走兽统统哭了起来。一时间，鬼哭狼嚎。
那日恰好有一凡间读书人路过于此，吓得两腿发软，嘴上不停念叨着，求神拜佛总算过了这片诡异至极的地方。出去之后，他仍心有余悸，整日里吃不好睡不好。
偶一日得到高人指教，说让他去找护国寺的高僧。高僧又给他指了条明路，好像邻国有个什么道长，最擅长此类鬼神一事。
于是书生跋山涉水，凭着两条腿又到了邻国，也见了道长。道长仙人之资，也给他指了条明路，大约是说他读书读太多，读傻了，应该去各处走一走，散散心。
道长的方法还真是有效，这个书生走遍五湖四海，登过名山下过深海，足迹遍布各处。约是四十年后，他垂垂老矣，没了精力，开始留在家中专心文学，想要用文字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记录下来，以供后世参考。
该书名为《九州录》，流芳百世，影响深厚。开篇首句：曲城外有座妖山，山中住着位妖女。因痛失所爱而夜夜啼哭，甚为吓人，愿后辈敬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