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无处遁形
方家的宴席定在三日后的鸣泉居。
“如此，你母亲当真是破费了。”
宗柳黛同方清芷走在竹林间的石阶上，丫鬟们静默地跟在身后，这鸣泉居隐在一片竹林中，十分静谧，同那热闹非凡的会仙酒楼是鲜明的对比，这里虽说不是处在京城寸金寸土的地段，但那菜品单拎一样出来都叫人贵得咋舌，故而也就是达官贵人能有实力来此处吃喝。
方家大娘子因着方清卓高中状元而高兴，也想着好生招待宗家人才特意选了个这么精细的地方设宴。
丫鬟们虽是低首不语，但她们抬眼望去竹林缝隙中鸣泉居的棕色建筑气派典雅，好生别致，看着就像是神仙们吃饭的地方。
“我母亲说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们全家来京城后沾了宗家好大的便宜，”方清芷拉着她手，眯着眼笑说，“那如今我们也算是出人头地了，总不能怠慢了你们，前段时日青州房屋也买了出去，所以手头上还算阔绰，你无需担心的。”
宗柳黛听着方清芷的话心里头也安心许多。
但她对这里的印象除了昂贵奢靡之外，还有一些别的缘故，一些努力压制住的回忆隐隐浮现在心头，叫人堵得慌。
上官令颐前世将她从边塞带回来第一个安置的地方便是这里，而不是黛园，那时她觉得上官令颐也没有多把她当回事，想着逃了也是无事的，怎的前半夜出逃，第二日便被他抓了回去，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盛怒的上官令颐。
此后一段时间里，都是上官令颐对于她出逃的惩罚，无论是身体亦是精神上都将她蹂躏到极致，而后她才断了离开上官令颐的心思。
上官令颐说过：“柳黛，这天下除了陛下，便是本官说了算的，你还能往哪里逃？”
她逃不掉的，只好像只逆来顺受的兔子待在他身边。
前世最后一次逃离他身边时，她就被人推上断头台了，多可笑。
她曾经同上官令颐在这发生的亲密，点点滴滴的瞬间叫她无处可遁。
这块地的气息同上官令颐极其吻合，竹叶浸泉，雾气萦绕，宗柳黛差点就产生能闻到他身上气息的错觉了。
但这短暂的晦涩缠绵的情绪很快就被欢欢喜喜的方家大娘子冲淡了。
方家大娘子今日穿着甚是喜庆地朝着她们招手：“你们快些来入座了。”
宗家的人渐渐脚步加快些，宗老夫人在后头喘气道：“这什么破地方，吃个饭反倒像是烧香拜佛那般要爬上前。”
司嬷嬷在侧也是擦了擦额角的汗道：“就是说，我这把老骨头还真不稀罕吃呢。”
主仆俩从前在宫中什么美味佳肴没吃过？虽是抱怨着，但也不好不给方家大娘子面子的，待宗老终于踏上去时，方家大娘子关切问：“我倒是忘了请个脚夫抬您上来了，老夫人指定是累坏了。”
宗老夫人这会也换上笑脸道：“吃顿饭倒是考验人的筋骨，但愿那菜品不叫人失望。”
方家大娘子打了包票让所有人满意的。
宗庆熙从前也是与同僚来过的，不过次数不多，他知道这里吃食相当精细连忙谢过方家大娘子：“方大娘子，您破费了。”
随后他身边的流玉托着锦盒说：“这是主君为方家公子准备的贺礼。”
温氏也示意丫鬟们奉上礼盒。
方清卓朝着几位长辈行礼感谢才叫人打点收礼事宜，但期间有旁的生人许是收到风声今日状元郎在此摆宴，他们也纷纷送上贺礼，只是都被方清卓一一婉拒了。
看来这方家大公子明面看着举止豪迈，实则心里头心细着，从前还未有出息时便勤恳地完成学业，而今风光了，为人也不四处夸耀，知道哪些人是真心待他好，那些人是墙头草。
如今一个青州来的乡下小子倒成了香饽饽了。
好几个眼熟的同僚追问着宗庆熙：“宗大人眼光独到，怎的就知道那方家是个好苗子，真让你们家结交上，那可是你们家本就同方家结了姻亲才这般熟络。”
宗庆熙闻言一本正经地解释：“哪是我眼光好，那是人家方大娘子教子有方，人家方家公子前途光明，我们家姑娘许是攀不上人家的了，从前方家就对我们全家有恩，不过是此次他们来京关照了几日罢，说不上熟络的。”
父亲这番话倒是让那些特意打探消息的人住了嘴。
但是有一个关键信息透露出去，那就是方家的公子还未婚配，宗柳黛含笑对方清芷道：“以后，你们方家要热闹了，许是很多媒婆上门说亲了。”
方清芷这会还侥幸说：“无碍，只要是给兄长说去的，别烦我就是。”
而后，方家同宗家人才全部落座了，连丁姨娘也来了，宗柳媛如今只能挨着丁氏坐下，她有些艳羡地看着宗柳黛同温氏坐在主位上，接受着细心入微的招待，还被好几个京城里的有些名望的夫人夸赞相貌端丽。
这些风光，原本是属于她的，宗柳媛现下是食不知味。
巧的是丁姨娘身边的俊哥儿又哭闹起来，扰了周围清静的氛围，也吵得宗柳媛有些烦，她觉得许多人往她这边落下鄙夷的目光。
“这俊哥儿真烦。”宗柳媛小声嘀咕了一句。
丁姨娘听了便不乐意说：“这可是你亲弟弟，日后咱们就指望他在宗家立足了，他是咱们的底气。”
宗柳媛听了后心头憋着一团火，她觉得丁氏做派一点也不体面，思想老旧，如今雍国风气也算开明，女子亦能当官的，但在丁氏这里，只要带把的就是最大的，一个是俊哥儿，一个是父亲，而她排在最后。
有人吃得不尽兴，但有人却是食髓知味。
宗老夫人这边看着一朵菊花在鸡汤中绽开说：“这菜，我从前在宫廷里吃过，甚是想念的，如今倒是在这遇上。”
那端茶的小厮小声道：“原是咱们这里的师傅曾是宫中御厨的徒弟。”
“怪不得，这菜虽然简单，但要做得对味却是难，太淡容易无味，太浓容易腻味，可以云丫头今日没有跟着来，真是没口福。”
宗老夫人满怀期待地呷了口汤汁，整个人身心都畅快了，其余人纷纷喝上。
接着是每人面前依次端上一人份的菜肴，分别是佛跳墙，狮子头，蟹酿橙，竹笙炖白菜，烟熏乳鸽，东海黄鱼……
每道菜做法精细，宗柳黛能感受到舌尖的味蕾被这些菜品调和得融洽奇妙，但方清芷在旁边嚷嚷道：“天哪，这菜是来喂小鸟的不成？”
好在之后才上了些米面食，大家捧着一碗杏汁燕窝糯米丸子吃上后彻底填满肚皮，上菜的小厮见状忙安排人上了些冰镇山楂汁消食。
宗柳黛不知觉多喝了几口就被温氏劝说：“黛姐儿，你前头吃了太多热性的，现下沾冰，身子一冷一热地不舒服的。”
她本想着云姑姑不在了就没有人监督她了，温氏就变成那个监督她的人了。
方清芷这会捧着山楂汁痛快地喝上三四碗，宗柳黛还是第一次眼红人了，如若她当年没被害得伤了身子，如今她也能痛痛快快在夏日里头吃冰喝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