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晚上江喻睡得不是很安稳,陆悬守在床边,问了陆株的情况后就一直看着他。虽然睡前喝了药,但不知道半夜会不会突然发烧。上次在学校病成那个样子还毫无自觉,有了前车之鉴,陆悬不放心把他单独留在酒店里。
他看着江喻的脸,仅仅是这么看着,竟然能毫无困意地看好几个小时。他想,为什么江喻是拯救人呢?这个人和沈崇阳不同,跟自己非亲非故,过去也没有什么交集,有什么缘由被选中拯救自己?
如果说沈崇阳做过拯救人,是因为他溺水时沈崇阳恰好在水边,那江喻又是因为什么?
陆悬想不明白,他知道自己从小厄运缠身,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想要他死,他想过自己是否在一个虚拟的世界,或者在一本书、一个游戏里,有人在背后悄悄操控着一切。想得多了,他就觉得厌烦,烦透了这个世界。
反正人总是要死的,现在死和以后死没什么区别,可是偏偏有另一种力量让他死也死不成,逼他不得不活着。
他什么也摆脱不了,哪怕骑的车速再快,自由也只在肾上腺素升高的时候短暂地存在,那些无形的手永远悬在头顶,用细线吊着他这个木偶,想怎么玩弄就怎么玩弄。等车停了,无力感就缠住他的手脚,让他失去激情。
过去的很多日子里,他尝试把家人当做活着的支点,做一个优秀的儿子,称职的哥哥,试着和命运抗争,让自己不要那么倒霉。他成功了,周围的长辈无不夸奖他聪明。因为聪明,他可以任性妄为,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得到的永远是包容。
可是得到再多的赞赏,拿再多第一,被再多人喜欢,对世界的厌烦一点儿都没消失,反而愈发强烈。
直到江喻那天晚上第一次跳上他的车后座,将他的生活硬生生地撕开了一个口子。就像撕开一件商品的塑封,只要开了一个口,就会被“嘶啦”一下轻而易举地撕破,另一个世界的空气涌进来,带着辛辣刺激的味道冲进他的世界。
从江喻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喜欢上他仿佛就是注定的。
他想,自己应该不会放手了,哪怕把这个二愣子拴在裤腰带上也要过一辈子,哪怕江喻不再喜欢他,他也会纠缠不休,没有爱也要有恨,绝无可能和平分开各自安好。
他抓住江喻的手,视线像镣铐一样锁在他身上,在黑夜里闪烁着令人心惊的执着和疯狂。
江喻最终没有生病,他从小到大一年只会生病一次,病完半年内身体会像牛一样强健,所以哪怕前一天折腾成那样了,第二天起床还是生龙活虎的,健康得令人费解。
他和陆悬一起去医院看陆株,小女孩没精打采的,看见陆悬的时候立刻扑进他怀里,哼哼唧唧说自己难受,然后死都不肯撒手。
齐晓栀拉过江喻的手问:“身体怎么样,没着凉吧?陆悬又不会照顾人,应该给你开一间病房的。”
“妈,又不是在酒店,病房怎么能随便开?”陆悬说。
“怎么不能?万一感冒了呢?”
“感冒也用不着住院,再说了,酒店有浴缸,他都冻成冰棍了,不得泡个澡吗?”
“医院也可以有浴缸啊,叫人过来装一个不行吗?”
“等你装好浴缸,不感冒也要感冒了。而且这儿是医院,不是咱家。”
齐晓栀说不过陆悬,幽怨地握着江喻的手摸了摸,慈爱的话还没说出口,又被陆悬打断了:“妈,你能不能别摸人手?又不是你儿子。”
这下齐晓栀真的恼火起来了:“那我认他做干儿子,这样你没话可说了吧?”
这女人虽然看着善良慈爱,可陆悬知道并不是这么回事,她很可能为了赌这口气,真的让他跟江喻做兄弟。
陆悬也恼火了,一手抱着陆株,一手去拉江喻。
江喻如坐针毡,就是来探个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他两边都不想得罪,只好同时抓住两人的手,打哈哈:“谢谢阿姨,我身体特别好,不会生病的。”
齐晓栀冲着他笑:“还是你知道体谅阿姨的心情。啊,对了,听说你昨天吐得很厉害,看来某人一无所知呢,还是得做个身体检查才放心吧?”
她笑里藏刀,明着关心江喻,暗着又戳陆悬的肺管子,看着陆悬脸色变了,又说:“自以为很会照顾别人,有时候又只按自己的心情做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熟一点。”
这回陆悬再没有可反驳的话了,把陆株留下,强拉着江喻出去看诊。
“我去挂号,你等着。”
白天医院人很多,江喻一边感叹着齐晓栀那张厉害的嘴,一边拉住陆悬:“我真的没事,就是跑得缺氧了,运动会的时候不是有一大堆跑吐的?她就是激你呢。”
陆悬知道齐晓栀在激自己,以前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放在心里,可是换成江喻就是不行。因为太喜欢了,被那个女人抓住把柄也只能认栽。
医院走廊人来人往,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住院部也突然忙碌起来,陆悬拉着他下楼,在稍显清净的花坛边坐下,说:“其实我妈说的对,我就是一个只看自己心情做事的人,在度假村的时候你不喜欢被我拉着衣服,我偏要拉,不喜欢在外面接吻,我偏要吻你。下一次,我尽量忍住。”
江喻在感情上是个脸皮薄的人,所以大多数情况下,无论是接吻还是做别的都得陆悬起个头,并不是真的不喜欢。这段时间心态练出来了,听陆悬这么说,又觉得哭笑不得,一把揽住他的脖子:“哥们儿,要是连你都不主动,我tm还谈什么恋爱,柏拉图可不行。”
“你前天晚上不是气得不想理我吗?”
“靠,我就是个打工的,让你妈看见我在你房间,连裤子都没穿,万一被她讨厌了怎么办?”
“管她干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啊,我可不想被喜欢人的妈妈嫌弃。”
他说完这话,见陆悬一副新奇的表情看着自己,便反问:“我说的不对吗?干嘛这么看着我?”
“不是,你刚才说什么?”陆悬捏着他的脸,“以前死也说不出口喜欢,现在竟然张口就来。”
“那又怎么了,人都是会变的。”
“变得轻浮了。”
“滚犊子,老子可是初恋,看你这样以前就没少谈恋爱,你才轻浮。”
“我也是初恋。”
江喻不敢相信,这人接吻的时候那么直球,脸不红心不跳的,竟然是初恋?!
陆悬挑眉:“你这是什么表情,第一次接受我的时候,你脱衣服的动作那么利索,我还以为你经验很丰富。说你是第一次谈恋爱,那才更不可信吧?”
“少抹黑,那点事儿谁不知道怎么干啊,依葫芦画瓢而已。”
“依的哪个葫芦?”
江喻咧嘴一笑,在他耳边低声说:“我十二岁的时候去我爸的工地,一群工人蹲在阳台上看对面楼没拉窗帘的俩人大战,边看边嗑瓜子,还是俩男的,身材一流,我到现在都记得长啥样。”
“是嘛,怎么大战的?”
花坛边路过一个人,江喻等人走了,在陆悬耳边说荤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