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软肋

年轻人手提红色皮箱推门而入，回身关门时，朝着屋子里喊了声。

乳白色的西服板正得体，领口的大红蝴蝶结十分显眼，打满了摩丝的头发向后平梳，一举一动都彰显着时尚与锐意。

听到动静，客厅里的林俊远迅速回神，下意识从摇椅上站了起来，神情颇为惊讶。

“阿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讲一声，我好去接你啊！”

年轻人叫林远成，林俊远的儿子。

在剑桥读博，刚取得财经专业博士学位。

林远成把手提箱放在地上，上前给了林俊远一个拥抱：“本来想拍个电报提前通知的，但刚好当天有立刻就走的机票，我直接回来了，顺便给阿爸一个惊喜啊。”

父子俩拥抱后，林远成上下看了看自己父亲，问道：“阿爸，身体还好吧？”

“好，都好着呢。”

林俊远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赶紧坐，我去通知赵妈煮饭。”

“不用了阿爸，我在路上已经吃过了。”

林远成按着父亲的肩膀，让林俊远先坐了下来，他才在另一侧坐下。随后伸手从茶几上拿了个橘子，边剥边问：

“最近家里没什么事情吧？我下飞机的时候在机场看报纸，说我们香城服贸和陈氏服贸要合并，真的假的？”

林俊远点了点头，“是要并拢了。”

“那这可是好事啊。”

“好事？我看未必。”

林俊远叹了口气，“唔要看现在香城繁花似锦，那只是烈火烹油，长久不了的。我听说四大家族都在往外转移产业，我们也得早做准备才行。”

“变现外走？”

林远成皱眉道：“阿爸，这有些草木皆兵了吧？我倒不觉得香城会衰败下去，起码十几年内很难。”

“你从国外回来，难道是听到了什么？”林俊远问道。

林远成往嘴里塞了瓣橘子，摇头否认：“我刚回来，我能听到什么？”

“我只是觉得香城服饰和陈氏服饰能合并的话，在香城的服装贸易行业里，将会达成垄断效果。在全世界的资本市场里，但凡说到垄断，哪个不是赚得盆满钵满？”

他非常笃定地笑了笑：“香城目前的形势，虽然有些起伏，但鬼佬政府不是也成立了廉政公署，在着手颁布一些新的律法来管理么？而且不管情况变得如何糟糕，衣食住行总是必须的。”

“我们只要能垄断服饰产业，就能活得非常滋润了。说不定在全香城的产业外移的背景下，咱们反而能够发展得更好。”

林远成的语气中有一种天然的自信。

他继续道：“阿爸，我觉得现在的关键不在于我们要不要跑路，而是在于合并后的服贸集团，究竟由谁说了算。只要能拿捏住话语权，是走是留，我们也能从容决定。”

林俊远闻言，沉默了片刻。

随后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既然是合并，那么不论如何，我们都要把新公司的管理权拿到手里。只有控制在我们自己手里的东西，才能真正属于咱们！

“所以新公司成立后，我们最好是能争取到运营管理权，然后再找机会吞掉其他股东手里的股份，将这家新公司重新变为我们的家族产业！”

林远成的眼中跳动着野心与贪婪。

“到那时候，偌大的香城服装市场，每十件成衣之中就有八件是我林家的公司生产出来的。我们说什么价格，顾客就得接受什么价格，彻彻底底的卖家市场，那将是一座巨大的金山！

“阿爸，你想想看，那样的景象，你我父子二人，是不是能光宗耀祖、名震香城了？！”

那闪烁精光的眼神里，似乎已经看到了未来林家一统服贸产业，站在名流社会顶层的一刻。

林远成的这份自信，也影响到了林俊远。

他看着自己儿子年轻又充满自信的脸，轻轻叹了口气：“还是你们年轻后生有拼劲，远成啊，马上就是合并的谈判了，既然回来了，你也好好准备一下，做做功课吧。”

让他准备？

林远成一愣。

这么重要的谈判，按理说，应当是由林俊远这位香城服贸公司的总经理出面才对，现在怎么……

难道老豆这是要将重担放在自己身上了？

“既然你已经毕业回来了，那就把这副担子挑起来吧。距离谈判只有两天了，你抓紧时间休息一下，然后看看资料，这次就由你代我去吧。”

林俊远说完，慢步走上了楼梯。

这段时间的疲惫，再加上林远成学成归来所展现出的那种激昂斗志，让他真的萌生了退意。

时代，终究是年轻人的。

林远成自家老豆上楼的背影，眼神中浮现出了一抹复杂。

他这次回国，的确是存了想接手公司、大展身手的想法，可他没想到林俊远会这么快把担子交给他。

木板楼梯上，随着林俊远上楼的脚步而发出一声声“吱呀吱呀”的声响。

就像是一台老旧机器，临近散架时发出的响动。

老豆的身形，比起几年前而言，已经佝偻得大不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