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6章五虎闹长安
第906章五虎闹长安
拓跋尚翘着脚瘫在东宫偏殿的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抛着手中的果子。李治坐在他对面,面前摊着几份刚送来的河东军报,眉头却舒展着,嘴角噙着一丝难得的轻松。
“没劲。”拓跋尚把果子丢进嘴里,含糊抱怨:“那帮孙子现在见我就躲,连门都不出了。”
李治头也没抬,笔尖在军报上批注:“还不是二哥你手段太烈,他们骨头都叫你拆软了。”
“放屁。”拓跋尚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老子那是给他们松松筋骨!谁知道一个个都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对了,二哥。你不要与崔琰走太近了,那人……”李治说到这里有些说不出口了:“反正二哥你小心着点。”
“怕个球,你二哥男女通吃,尝尝他的滋味也不是不行。”
这会儿殿门外传来一声低笑,两人抬头,只见李承乾一身雨过天青色服,体态修长面容俊朗,与屋里的两位比起来,他的确成熟许多也更多有一份如玉公子的温润,而此刻他斜倚在门框上,不知听了多久。
“大哥!”李治放下笔,露出真心笑容。
拓跋尚眼睛一亮,扑过去揽住李承乾的脖子:“老大,找点乐子啊!我快烦闷死了。”
李承乾任由他挂着,慢条斯理地走进殿内,目光扫过李治案头的军报,又落到拓跋尚那张写满无聊的脸上。
“法子么,总是有的。”他声音温和,像春风过山涧:“有些法子倒是可以试试。”
拓跋尚松开手,狐疑地瞅着他:“你又憋什么坏水?”
李承乾微微一笑,自顾自斟了杯凉茶:“我听说陛下有意在昆明池畔新建的皇家图书馆落成之日,举办一场文会,既为彰显文治,也为给东宫择选几位才学兼备的侍读、伴读。”
李治眼神动了动,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侍读是太子属官,伴读却多是勋贵子弟,名义上是陪太子读书,实则是入东宫为质,更是家族未来地位的象征,这可是一个香饵。
拓跋尚还没转过弯:“选侍读?跟找乐子有啥关系?”
李承乾呷了口茶:“文会自然要考校学问。这考题么……除了经史子集,或许还可加些新意。比如,策论一道,题目就叫《论新式纺织机与漕运改良对关中民生之影响》。再加算术一科,题目繁复些,要计算昆明池水车之效率与建造成本,误差不得超过百分之一。而不管如何删选,只选其中五成之人。”
拓跋尚眨巴两下眼睛,眼中不解:“不是每家选一两个么,当初我选伴读的时候一屋子谁家都有。”
李治也忍不住笑了,摇头道:“二桃杀三士是吧。”
李承乾放下茶杯,眼底掠过一丝冷光:“名额自然是要有限的。往日不限名额,如今只侍读两名伴读四名,侍读已有小武与柬之。你说,为了这四个名额,那些平日里同气连枝、称兄道弟的家族,会如何?”
拓跋尚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李承乾温文尔雅的侧脸,喃喃道:“好一个二桃杀三士……李大郎,你比那些人坏多了!”
正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清脆又带着几分蛮横的女声:“哥!你们躲在这里偷偷商量什么好玩的事,竟不叫我!”
话音未落,一个火红少女旋风般闯了进来。她约莫十四五岁年纪,眉眼间与李治有四五分相似,却更为凌厉明艳,如同一株带刺的蔷薇,正是夏林与独孤大运之女,李治同父异母的妹妹,独孤迦叶。
她一来,整个偏殿的气氛都为之一变。拓跋尚下意识坐直了些,李治脸上露出无奈又纵容的笑意,连李承乾都微微颔首,唤了声:“迦叶妹妹。”
独孤迦叶双手叉腰,目光在三个哥哥脸上扫过,哼了一声:“我都听见了!文会?折腾那些酸丁有什么意思!你们玩你们的,那些权贵家的夫人小姐,归我!”
李治皱眉:“迦叶,莫要胡闹,那些女眷……”
“我怎么胡闹了?”独孤迦叶扬起下巴,她记忆力极好,近乎过目不忘,此刻如数家珍:“卢氏夫人最善妒,她家夫君上个月刚纳了一房美妾。王氏那位嫡小姐,表面清高,实则与她那表哥书信往来已半年有余。还有郑家,她们那些后宅里的阴私官司,我可比你们清楚多了!你们让他们的儿子兄弟丢人,我就让他们的母亲姐妹现眼!这才叫公平!”
她语速极快,条理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独断。拓跋尚听得瞠目结舌,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妹子,论折腾人,你才是这个!”
李承乾眼底的笑意深了些,温声道:“迦叶妹妹有此兴致,自是再好不过。只是需记得,玩火莫要灼伤自身。”
“放心!”独孤迦叶得意地一扬眉,“我可不像二哥那样莽撞,也不像承乾哥哥你这样笑里藏刀。我自有我的法子,保管让她们有苦说不出,还得笑着谢我呢!”
她说完,也不等兄长们回应,转身又像一阵风似的跑了,留下殿内三人面面相觑。
李治揉了揉眉心苦笑道:“这下长安城真要翻天了。”
拓跋尚却兴奋地摩拳擦掌:“翻了好!翻了好!大哥你快说说,那文会具体怎么搞?”
李承乾目光望向殿外渐沉的夜色,声音轻柔如羽,却带着一丝冰冷。
“不急,且让他们先自乱阵脚。这戏台才刚刚搭好呢。”
侍读、伴读的名额有限,意义却非同小可。那意味着家族子弟能常驻东宫,与未来的天子朝夕相处,是家族延续荣耀,甚至更进一步的绝佳机会。一时间,各家适龄的公子们都被严加督促,临时抱佛脚地啃起书本,更有甚者,不惜重金聘请名师,恶补那闻所未闻的“实务策论”和“精细算学”。
那头在筹划太子妃的第二轮选拔,这边还要选伴读,这下长安可是热闹无比了。 然而,比起公子们在学问上的临阵磨枪,后宅女眷们面临的却是另一种无声无息的风波。
起因是独孤迦叶在一次小聚上,无意间向几位交好的宗室郡主提起太子哥哥近来颇欣赏性情爽利、不拘小节的女子,认为那般女子更具生机,而非一味只知绣花扑蝶的木头美人。
这话起初并未引起太大波澜。但没过两日,长安最大的绸缎庄云锦阁和脂粉铺玉颜斋,悄然推出了数款名为“飒沓流星”的骑射服和“朱砂点绛”的艳丽口脂,风格与往日推崇的柔美雅致大相径庭,据传皆是按独孤娘子的喜好定制。
风向立刻变得微妙起来。
先是几位郡主、县主率先换上了新装,点了朱唇,骑着马在昆明池畔招摇过市,引来无数目光。接着,那些有心将女儿送入东宫或至少不愿落于人后的权贵夫人们坐不住了。
卢尚书夫人看着自家女儿一身素净衣裙,越看越觉得寡淡,忍不住念叨:“你看看人家永嘉郡主,那般打扮多精神!你整日穿着这灰扑扑的颜色,太子殿下怎能瞧见你?”
女儿委屈道:“母亲,那颜色太过鲜艳,女儿……”
“你懂什么!”卢夫人打断她:“如今风气变了!快去,让云锦阁的师傅来,给你也裁几身鲜亮衣裳!还有那口脂,多买几盒!”
类似的情景在各家府邸上演。往日里被教导要贞静贤淑的小姐们,被迫学习骑射,换上不那么习惯的艳丽服饰。攀比之心一起,便再难遏制。你家女儿学了骑射,我家女儿便要学击鞠;你家用蜀锦裁衣,我家便用苏缎;你女儿用了“朱砂点绛”,我女儿便要那新出的“珊瑚醉”……
后宅开支骤然增大,夫人们互相串门时,言语间不免带出几分计较和打探。
就在这时,独孤迦叶又好心地组织了一场昆明池边的女子马球赛。赛场之上,各家小姐争强好胜,难免有碰撞摩擦。郑家小姐因马术不精,撞翻了王家小姐的马,害其当众出丑。王夫人心疼女儿,又碍于场面不好发作,回头便与交好的夫人抱怨郑家教女无方。
那交好的夫人转头又与旁人当作闲话提起,一来二去,王、郑两家原本牢固的联盟,竟因小辈一场马球赛,生出了难以泯灭的裂痕。
而这还仅仅是开始。
这日,崔琳受邀前往裴婉家中赏画。两人早先因选妃之事心生隔阂,久未深谈。看着裴婉依旧一身素雅,崔琳忍不住带着几分优越感道:“婉儿妹妹还是这般清淡,如今长安时兴的色彩,妹妹竟一样不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