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 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在宿舍看男人击剑被直男舍友发现/社会性死亡 - 小荠菜花 - 纯爱同人小说 - 30读书

第28章

4/121:30

WXID123456:今天是愚人节,B没有和我开玩笑,反而告诉我一件很沉重的事情。我也因此了解上一篇日记里大家想知道的事情。

早上,B抱着一束花,里面是白色的雏菊。我没有问他要去见谁,无言跟着他向西南方坐了快一个小时的地铁。

地铁的其中一段在陆上。越向着郊外延伸,窗外的景色越温柔。春和景明,路边或粉或白的花盛开在一片绿意中。初春的温和阳光轻柔地洒在我们身上。照理说,该心情舒畅,但我低头看B手里握着还带露水的花,怎么都难以提起精神。

过去的许多细节都向我暗示曾经有条鲜活的生命逝去。我不知道ta是男是女,长相性格如何。但只是想想,ta再也看不见这个草长莺飞的春日,不能爬上远处郁郁葱葱的山峰,心中已难以自制的悲伤。

B没有开口,我也不问,两个人安静地坐在被阳光照亮的地铁座位上。

下地铁后,我们继续走了一段路。路上寂静,少有车辆经过。

爬上白色的台阶,我们在一块墓碑前停下。碑上贴着一张男孩的证件照,他的头发乌黑柔软,细碎地耷拉在额头上。面容清丽白净,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嘴上挂着腼腆的笑容,看上去是个乖巧羞涩的高中生。

他在三年前的今天去世。

B静默地将手里的花束放在墓前。我们久久地站立,感受山中清凉的风。它们像在诉说着埋葬在此,消散在自然中的往事。

B定定地看着这个男生的照片,他有双温柔明亮的眼睛。

“他・・・・・・是我的高中同学。我过去其实一直对他没多少了解,准确的说,我对班上的人都不太在意。我的记忆力不差,如果我愿意,我可以记住高中的每一个人的名字和脸庞。不能保证每一件事情都记忆犹新,但大部分关键的事件能够记住。”B转向我,皱眉道,“但我当时没有任何去记忆的想法,觉得周围人怎么样都同我无关,大家不过是在同一个教室学习三年,再去考相同的一场考试罢了。”

“我不愿意也没有产生这样的想法,去像你一样”B的眼睛微抬,“将生活里每一段美好的时光都放在心上,成为值得反复回忆、越来越熠熠生辉的片段。”

我点点头,听他说过去发生的故事。

地点在前几天才去的古香古色校园,校园虽美,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尽心享受。这个男孩就是如此,他因为某些事情被校园暴力。他性子软,没有太强硬的抵抗。

他和B少有的接触在一个冬天放学后,B忙着学校事务迟了不少时间才准备回家。在下楼的路上,听到有很轻微的啜泣声。

“很低的声音,如果不是四周太安静,我走路慢,那次也不会听见。”他最后一句话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些。

男生蹲坐在卫生间的角落,埋在膝盖间,只露出头顶,肩膀轻微地抖动着。听到B进来的脚步声,他惶恐地抬头,见到是B,眼里的不安稍褪。他的刘海黏在脸上,眼镜片上铺满水雾,也许是哭过或者洗过脸吧。

“我那个时候的行为模式很机械,”B看着我,自嘲地笑了一下,“‘有人流泪---递纸巾’。没有共情,更妄论去安慰。再之后我也没多留意他。”

B下一次见到他在初春的一天下午,男生说了和B的第一句话,喊他去学校实验楼前的小花园。雪白轻盈的梨花盛放,垂丝海棠的粉白花苞预备。

“他低头不敢看我。我等了一阵子,他才快速而轻声地和我表白。”B略有些为难地看着我,“我那个时候感受不到喜欢是什么。于是果断拒绝了他,径直回了教室。留他一个人在花树下。”

这是B和男生的第一次说话,也是最后一次。

又过了一周,B在午休的时间提前去实验室准备器械,一个人走在寂寥无人的小路上。

深红色的血水沿着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块,由远到近,缓缓流动到B的脚下。B踩着血水,白色的球鞋溅上鲜明的红点。他停在实验楼下的海棠树前。树下躺着一个男孩血肉模糊的身子,白色的海棠花瓣浸在血水中。

他低头看了一眼摔得细碎的黑色眼镜,才从毫无生气的肉块血水中辨别出男孩的身份。

B回想过去和男孩的仅有的接触。在一周前的午后,北方的高大梨树开着如月色的花,地上落满一层细软的白毯,踩上去会印上青色的石板纹路。分别坐落在东西的海棠花,东边那棵最高的枝桠上挂着三十四朵花苞,西边那株最长的枝干上有四十七个。

现在梨花树上,没有花朵,地上也没有白毯,只有长满嫩绿的新芽。三十四朵花苞已开二十三朵,还有四朵可能被风雨吹落,寻不见。四十七朵花苞剩十八只未完全盛开,但快了。

B仰头,从上看到下,第五层楼顶天台的防护栏有二十三根。五层楼六个实验室的窗户,有三个教室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另外三个可以看到墙上挂着的名人名言。看不见第四楼实验室里面的内容,因为窗户都被拉上。第三楼是生物办公室,从西数第二个是班里生物老师的位置。窗户外的围栏里放着三盆吊兰,五盆多肉。第二楼是化学老师办公室,他正要去的是第四个房间。一楼是自行车停车库,通过窄小的窗子能看到里面学生的自行车。

花园里有两株海棠立在长凳边,一棵梨花一直长到第二层的中间,东边还有三株桂花。西边海棠绽放的二十九朵,方才被风吹落开得最盛的一枚花苞,现在只剩下二十八朵。

地上被血染红的鹅卵石,有七十七颗。

B最后看了一眼,没有一丝慌乱地转身走去保卫处,身后留下半路血脚印。

“他留了一封遗书,在信里面写到因为被同学发现喜欢男生,而受到打压霸凌。告诉父母,也得不到同情。无依无靠的他选择在一个安静的下午结束自己的生命。学校很快把这次事故压下去,也只有我们那届的人知道这件事。他死得无声无息。”

“我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平常他们几个男生的打闹,是真的在‘打’,同时生理上和心理上的折磨。但我不曾注意,更不曾做过什么改变。习惯一个人看书,一个人漫步在校园里。”

“我妈听说我是第一个发现他尸体的人,”B摇了摇头,“她非常担心我会不会有心理阴影。”

“可是我没有啊,我一点感觉都没有。”B抬头望天,“就和你看天上的流云,地上的花草一样。不会因为流云易散,芳草易折而悲天悯人。”

“我是不是很不正常?”B转过头,望向我。他站在郊外无遮无挡的天空下,如此渺小孤寂,脆弱一览无余。他的眼里有浓浓的悲伤,又非要装出不在意回答的轻松。

“我在小时候发现自己的不对劲。爸妈给我买乐高玩具,我会把它们好好拼完,但看到成品也不会洋溢喜悦和满足感。”

“我好像缺失作为一个人类与身俱来的情感能力。但我可以模仿正常人该有的情绪,对爸妈买来的礼物道谢;看到别人家养的小动物要说可爱;识别到他人的笑点觉得没有一点有趣之处也会笑;同学因为毕业热泪盈眶,我只会低头吃东西掩饰尴尬・・・・・・以前我一直觉得这些事情不重要,我爸妈也没有注意到。”

“上学期你学过社会学,你应该听老师说过戈夫曼的《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

我上学期的小组作业就是分析这本书。书里将社会看成一个大剧院,每一个人是剧院里的演员。我们通过社会交往接收到自己的多重角色,根据作为演戏前框架的社会规范,开始照本宣科地表演自我。

“你是说你一直在依据不同场景你该有的角色扮演吗”我上前抓住他的手,认真地望进他的眼里。

“是的。我依据这个理论解释自己与他人无法共情的事实,扮演一个正常人,就和大多数人一样,不过我要模仿的要多些。”

我回想之前小组作业里分析的,虽然人在照本宣科地表演,但体现的其实是真实的自我,“可你觉得你表现的根本不是真正的自己吗?”

他点头,“但我过去一直不在意。因为我可以在虚拟世界中感知被塑造出来的具象情绪,我可以为书中人的爱恨离别生死痛而悲切。这是我虚假的表演世界里唯一的真实,我有这一部分的真实足矣。”

“对我来说,去侍弄白花花的石膏,雕刻出人物背后的故事,比模仿现实生活中的人类,更让我轻松自在。”

怪不得去年冬天,B能雕出栩栩如生的快乐王子雪人。

“我一直觉得自己很正常,”他苦笑着,“可是这件事情揭开自我安慰。我发现,我像是个异类。我习以为常的是个不适合社会的秘密。就像《局外人》里的一句话‘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昨天,我不知道。’”

“死亡,身边人永远的消逝。居然激不起我心中的一点波动。我开始审视自己。”B的目光闪躲,移到一侧,轻声下结论,“我果然是个怪物。”

B长久地沉默,并不愿意和我对视。

“那你为什么会记住那个场景的每一个细节呢?”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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