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九章:壁画与过去(八)
白琅充分扮演了一名合格的听众,而老头儿也变成了一名孜孜不倦的说书人,只见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仿佛是当事人般,兀自感叹道:“这世上啊哎,最难满足的就是人心了。”
白琅没有出声附和,不过对这句话却是深以为然,没错,在这个世界上,最难满足的就是人心。
无论是帝王还是平民,无论身份地位的差异有多悬殊,但每个人的渴求都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想要填满这道深渊,无异于痴人说梦。
就连他自己,其实也有许多的渴望,人都一样,没有例外。
老头儿又道:“族长大人虽是神,可他们也不是万能的啊!族人们的诉求,族长大人也不可能一一去实现。”
“每一次,由大祭司整理出来的全族愿望,再举行许愿仪式,供奉祭品,他们只希望自己的愿望可以理所当然的如愿以偿。”
“可是这里面总有一些愿望是没法实现的,或者是一次次的许愿,族长大人们也不是为了满足他们而存在。”
“久而久之,得不到满足的人越来越多,族中的人提供的信仰和崇拜也越来越少,族长大人们…就患上了一种怪病…”
白琅闻言,不禁心神一颤,连忙道:“等等…你说他们创造出了全新的九族族长,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
“是…”
“举行许愿仪式?供奉祭品?那祭品是什么?”
“人…”
“…”白琅哑然。过了两秒,又问:“意思是九族的族长,从一开始就好像妖,他们食人?”
“不!”老头儿神容肃穆道:“族长大人可不食人,族长大人,您在进来这地方时不是看见了一颗巨树?”
白琅微微颔首,脑海间瞬间联想到了那颗通体褐红色的珊瑚巨树,真的壮观,他两世为人,也从未看见过如此雄伟的一棵树。
“这就是我们的言灵明树,顾名思义啊,就是从前我们的族人的许愿之地,在这,既是我们一族最神圣的祭坛,也是我们一族的根本所在。”
“作为祭品的人,可以是一族之中地位较低的人,也可以是他族的俘虏,反正只要是鲜活的人即可。”
“把祭品绑在言灵明树的主干上,言灵明树就会汲取祭品的血肉,从而蓬勃生长,于此族长大人也会感应到许愿者的心念,从而适当地满足他们的愿望…”
“所有的祭品,一旦被言灵明树汲取干净,就会变成族长大人您看到的那种虫子,这里面有多少虫子,就代表了到底有多少的祭品。”
“…”白琅再次哑然,他确确实实被震惊到了。
虽说对于古人的这种祭祀活动,他大概还是有一定的了解,据可考的文献记载,现如今神州大陆上一些不服王化的地方,还是有用活人作为祭品的传统。
他曾经见识过,极其野蛮和血腥,好端端的一个人,在那些野蛮人眼里,就和畜牧没有多大差别,先割喉再放血,血腥的手段层出不穷,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能活在一个相对文明的时代,才是一件最幸福的事情,白琅每次回想起来,都坚定地这样认为。
“所以呢?族人们到底都有些什么愿望?族长怎么去实现?他们不是只是身手十分的厉害?在和别的族系冲突,身先表率冲在最前面我可以理解…”
“族长大人,这您就不懂了,且听老奴与你一说。曾经的族长大人们最辉煌的时候啊,他们举手之间,就可创造出一座城出来。”
“这在别人眼里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可对于族长大人们来说却是信手拈来般简单,不仅可以创造一座城,只要族人们想要的,族长大人都可以创造出来。”
“而创物,也只是族长大人最基本的本领罢。不过都可以创物了,您说说,神明也不过如此,我们族长大人可比神明还要厉害,这就是九族!”
“…”白琅再度哑然。
创物?
他一瞬间又联想到鲁道子师父传给他的天工要术。
倾覆的大唐京城,在他和楚雁行的安排下,的确又如雨后春笋般茁壮生长开。
大半个山头都给削平的界山宗,楚雁行一个人也可让它复原如初。
这么说…
天工要术的创物,和九族族长的创物,也有联系?
白琅又想到了画圣一门,和书院一门,他们可以通过文字和画画,凭空创造出心中的念想,甚至创造出了一个画世界…
回过神,白琅的双眼渐渐收窄,语速很慢,似若有所思,又像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缓缓提道:“族长得了病?他们妖化了吗?”
“是哎…就是这样,族人的欲求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就…就兜不住了。族长大人们不止一次觉得自己无能为力,身体也逐渐出现了异况。”
“我们的族长大人们,本身就已经是不食人间烟火,他们只靠人们的信仰而生。祭祀不过是信仰的一部分,更多的还是每个人心里面的那份美好向往。”
“可是一旦这份信仰变了质,不再是纯净无暇了,他们把族长大人们当成了实现他们愿望的道具,甚至因此而产生了歹念,怨念…”
“族长大人们的身体就逐步出现了不适,最开始,在我们魁一族族长的身上,出现了一块一块铁青色的瘀斑,就好像身体上生了锈,怎也祛除不了。”
“我们魁一族的族长召集其余八族族长,对此事暂时秘而不宣,同时也在暗中寻求解决办法。”
“可是,随着时间越来越久,问题却越来越严重,完全没有缓解的迹象。身上那些铁青色的瘀斑越来越多,族长大人们的脾性也变得越来越暴躁。”
“即使他们有意识的抑制自己的脾气,可还是控制不住,并且变得越来越渴望人类的血肉,即使知道不对的,却没办法克制住。”
“就好像魔怔了一样,祭祀提供的祭品已经远远不能满足族长大人们,他们就另寻途径,偷偷摸摸猎捕人类。”
“一开始,我们魁一族的族长还能动用手段,掩盖住这些丑闻,可随着族长大人们的病情越来越严重…”
“纸是包不住火的,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啊!而且族长大人们变得残暴,变得嗜血,变得如野兽般虎视眈眈信徒们,这种事如何能隐瞒住?”
老头说到这,重重叹了一声。
白琅认真聆听,心潮也随之澎湃不休,身上出现铁青色的瘀斑,这岂不是每一名入魔症患者其身体上的颜色?
还有脾性陡变,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都一一符合了入魔症患者的所有特征。
“族长大人。”老头儿叹息过后,又唏嘘道:“您看到的壁画,上面的九族逐渐淡出了历史的舞台,也是因族长大人的关系,才不得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