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师父你太过分了
玄、武两门的第一人在皇城之巅“指点江山”,倘若传出去,势必又会引来一场轰动,毕竟在这世上无聊的人还挺多,准会有人在这上面大做文章。夜之深,苍穹如墨,大地染得漆黑,灯影斑驳,却不知今夜谁家注定无眠。风渐急,且没有方向乱吹,时而打旋,更急,偶有一片落叶乘风而起。
李殊倏地探出右手,修长两指一夹,那片落叶便稳稳落在了他的两指间。
他又似童心未泯,用落叶遮挡住左边的视线,童趣地说:“一叶障目矣。”
无涯子双手负后,似闲庭信步般踱步走到李殊右手旁,引颈昂首,可星光寥寥,月轮似被啃了一大口,也似他此刻的心境,缺了一道口子。
他其实也能体会自己徒弟的想法,然而从古至今,玄、武两脉与皇朝之间的关系就十分微妙,不是三言两语便可道清。
自古皇朝多有借助玄、武两脉,历史上借助玄、武两脉的力量,从而推翻旧朝,开创新朝的例子也数不胜数,可惜一旦玄、武两脉的势头大了,又会招来朝廷的打压。
所以武朝时期,即使义军四起,他却没有因此而下山,他清楚,下山闯出来的功业,对于宗门来说既是功业,也是罪孽,是要还的。
他可不想界山宗从此成为朝廷的棋子,更不想界山宗变成朝廷的眼中钉。
也因此,他宁愿置之事外,也不想掺和这些山下的破事。
当然,他的徒弟下山闯荡,也不仅仅只是为了功业,更多就是一颗赤子之心。
只是赤子之心虽好,却太容易遭到别人利用了。
无涯子轻轻一叹,他现在只希望,自己的徒弟稍微能听话一点。
至于别的事,也暂时不想管了。
……
夜尽天明,白琅撑首而眠,窗外已有鸟啼声,他却似仍在昏睡。但不一会,他就听到有人轻轻推开了房门,又轻手轻脚走近。
白琅猛睁眼,常年养成的习惯,让他即使睡觉时也倍为警戒。不过看到来者是平子,他顿时间也放下了戒心,举高双手打了个哈欠,懒懒问:
“你们师爷大清早就来催我动身了?平子啊平子,是不是现在有了师爷,师父对于你来说就不重要了?”
虽是玩笑,但白琅这么说时多少也有些怨气,毕竟如今的平子和涿涿都以他师父为大,这样好像也是合情合理?只是白琅有小情绪了,心里面也不太平衡。
这是他收的徒弟,一直以来也是他带在身旁悉心教导,结果他师父一出现……平子和涿涿就站在他师父那边了,哪有这道理?!
在白琅拿腔作势的斜瞥下,今天的平子着了一袭浅粉色的对襟半臂襦裙,乌发如漆,也终于将鬓旁剩下的一枚“葫芦”拆散了,之前参加招贤大会,林地的一夜,她那特有标志性的一对“葫芦”不幸少了一只,白琅对此还有些不太适应。
曾经的平子都是一摇头,或一举一动,鬓旁的那对小葫芦就会晃荡,后来变成了一只,总觉得有些违和。眼下却好了,似精心梳扮过,双鬓都有个小揪揪,还挺可爱。
她眉目如画,如雨打后的翠竹,神色起初淡然,如薄雾微笼的青山,明艳且空灵,但瞬又变色,不似赵涿涿,有什么她都会真真切切反应在姣好的脸上。
她很不满,更准确地说,似有些委屈,就差嘤嘤嘤了,但那也是赵涿涿惯用的伎俩,平子却不会。她只会双手叉腰,毫无起伏的胸脯只有在吸气吐气间才有明显的高低差。
这是她在酝酿的阶段,然后粉嫩嫩的脸蛋微鼓,表示她要刚到底的决心。
“师父!亏我还想着您不想回宗门,正打算给您出谋划策呢!您怎么这样想!”
“哦?”此刻白琅已无困意,而且对于大清早一醒来,就是以吵架开始的生活,他也已经习惯了,以前是和他师父,现在是平子,所以嘴上也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
“那你来说说看,这一大早的背了个行囊,穿戴还是界山宗的门徒做派,这不就是傍上一个师爷了,要不要师父都无所谓了?”
在平子身上的那件对襟半臂襦裙,正是界山宗的女修专用,而且她右耳垂上,也已经戴上了象征界山宗门人的饰品,一枚按镜水承影的模型精良制作而成的耳坠。
镜水承影乃界山宗掌门才配拥有的宝刀,已经传了十三代掌门,当初无涯子将这把刀交到他手里,也等于认可了他是下一任掌门,只不过他跑了。
“我没有!”鹿幼薇拿下肩背上的行囊,直接愤愤甩给了白琅,全然不见尊师重道,但这也是日常,反正她没大没小也不是第一天了。
白琅自己也是没大没小惯了,所以并不觉得出奇,一手接住行囊,气笑地说:“好,胆子肥了,连你师父我也敢打,是不是待会还跑去师爷那告状,说我欺负你?”
“您不是不想回去吗?我和涿涿商量好了,若师父您不想回去,我们就帮你,现在涿涿正在缠着师爷,让师爷教她各种东西,师爷这人也好对付,涿涿问他玄术上的事,师爷就鄙夷地说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一刀就能破解掉。”
“然后涿涿又说,可是李殊老前辈好厉害耶,师爷一听到就火大得很,竟愤愤站起,大声说李殊算个鸟,就是骂完之后又说罢了罢了,那老头的确比你们师爷厉害一丢丢,大概就只有毫厘的差距,甚至更小,现在就在教涿涿一些玄术了。”
“而我呢,就主动请缨来知会师父您啦!您若想跑路,那就趁现在赶紧跑哦,我待会回去就告诉师爷,说师父您要午间时分才能出发。这不就有两三个时辰了,反正就算师爷到时候很生气,涿涿会把师爷哄得服服帖帖的,师父不用担心。”
白琅目瞪口呆地看着鹿幼薇,半晌,发自内心笑出了声,笑声清爽不已,更笑得鹿幼薇满脸莫名其妙,只以为她的师父傻掉了。
“好好好……你啊,还是会心疼师父的,那就当师父错怪你了。”
“哼!反正我也是认了,您那么小气我都接受了,会误解我不是常有的事。”鹿幼薇傲娇十足地别开脸,若细看去,便会发现她轻轻咬了咬下唇,半隐在袖口的双手也攥紧了。
白琅调侃道:“那师父走了,你们俩打算怎么办?”
“我们不走了,接下来打算回一趟家,发生这么多大事,家里什么情况还不知道,也不知道父亲他们会不会吓坏了,都是我的错,之后和家里人说清楚,就到宗门潜心修炼。”
“不跟着师父了?”
这话一出,便见鹿幼薇的神色有些怪,她特地把脸别开,许是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神情变化,然而又过于实诚,即使只是侧脸,白琅仍能从她那,读到了不舍。
“师父……”鹿幼薇本是攥紧的双拳又用了力,以至于双拳微颤:“经过这次的事情我已经想通了,以前死缠烂打地赖在您这里,其实也是很没有安全感,总感觉您会丢下我。说是要去历练,可是每次我都是被保护着,师父您总会说,看好平子和涿涿。”
“然后在我们身边,总会有楚前辈,或者是公羊前辈,还有师父您,你们在我眼中就好像是一颗苍天大树,总能为我提供最好的庇护所,我也怀有侥幸的想法,总觉得,只要这样跟着师父,总有一天我也会变得很强,会进步得更快。”
“可是……”说到这,鹿幼薇倔强地摆正脸,神色灼灼,莫名地特别正经,“可是跟着师父也这么久了,每一次都是师父保护我们,我们从来没有帮上任何忙。以前遇到危险,师父也可以轻松化解掉,上次在深山老林里,师父您不见了,我就差点六神无主了……”
“这次也是,师父您变成了一尊金色的雕像,我和涿涿只能在那瞎着急,却还是什么忙也帮不上,所以这几天我和涿涿认真讨论过了,觉得不应该这样拖累师父,现在师爷又愿意接纳我们,那我们更应该心无旁骛,好好跟随师爷回宗门修炼。”
“等我们真可以变厉害了,我不再需要每每危急时,都依仗旺仔相救了,涿涿也不用靠姬云华帮忙了,我们就下山,不敢师父您在哪,我们都会去找您,然后成为您身边最得力的左右臂膀,师父您指哪,我们就打哪!”
“我又没有嫌弃过你们……”白琅被鹿幼薇突然的正经吓了一跳,随之浅浅笑对。
“师父,我可是很认真的!”鹿幼薇就像发毒誓般,就差没有竖起三根手指朝天了。
白琅见状,不禁哭笑不得,有这么耿直的徒弟,也不知道是捡到了宝,还是捡到了个大笨蛋,他缓缓站起身,瞄了眼行囊内的东西,窗外又开始降雪了,却不是鹅毛飘雪,细雨绵绵中又混杂雪霜,这才是最阴冷的时刻。
皇城这的天气反复无常,就如帝王的脾气,雪势一阵阵,忽大忽小。这行囊内的东西准备得十分周全,有公羊枫炼制的丹药,以及他之前随身携带的小药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