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起上
日落峰西，激起漫天火烧云。秋霞总是来的早一些，为坐落云间的峰崖打造了一件霓虹裳。
“片片秋叶片片飞，飞入崖中无处停。硕硕晚柿硕硕落，落下东山何许行。”
少年坐到崖边看着这早来的漫天晚秋幕，转头对边上的星河说道。一袭黑衣在霞光下显得格外眀晃，手握崖边老松树飘来的尖叶。
年少不做愁秋怅，只叹往事都逢秋。不知为何遇秋总会想到许行师兄，也许是宗门内无处栽有那四季桃吧！
“层层彩衣层层压，压进云间艳妆放。点点幼鳞点点起，起上小院化银龙。
倾安，事事落下便事事落。你看这漫天的彩霞，亦在往日满是迷雾的峰崖边盛开。
今日亦是极好，你在、这难得的光景亦在！”
星河拉着少年走到峰崖的最边缘，指着眼前的晚霞说道。美之物便远远观便好，飞到彩云间也不是不行。只是靠得太近总会失神，便只当做一场美梦的构想了。
“彩作云衣化艳妆，星浅河床湛青颜。花容渐去戏崖间，白鬓缓来笑春风。
这漫天秋霞美，和星河亦更好。
我没为落而愁，只是近来剑道所起之愁。”
少年坐到了崖边上，把娃娃带了出来抱在怀中看向前边霞海。念不作愁，愁前念后。他不知道星河为什么对安乐不感兴趣，不过他也不想去多探究这些。
触手可及的云霞便在跟前，与其说看景不如说在景里。三人观画亦成了画中景，虚虚实实又幻幻真真。这般风景亦如那晚男孩所唤星河时，星河初现星辰渐露一般。
“修行便是如此，层层压层层起。起初我见星辰如朝圣，可慢慢发现星辰不过星河里边的一粒砂子。
困于事中却看不清事，可走出事中却又成往事了。师兄师姐没破境都去愁了，你这可不好愁容易闹笑话。
这世间不缺愁的人，我们便走出这世间再愁！”
星河满脸兴奋看着少年，不同的是道和逐道之人并不矛盾。这世间太大，可这世间又太小。现在走不出去便算大，可出了这世间便又太小。
修行之路漫长，有了伴便不算长了。世间人太多，多到他算不清。可这世间人又太少，少到他掰手指便能数出来。
“哈哈，此番却是犯迷糊了。修行便是如此，退却我这剑反而是失了锐气。
我都开始胆怯了，这剑他能锋利吗？这世间大可闯出去，倾安在便不会退却。”
少年自嘲一笑，自打看了那小牌便越发不自信了起来。也忘了起初要尝尝这世间凶险的心，无人敢做便算作机遇了。
晚霞随归雁离去，浅浅的往天际线那边退了。峰崖边只留下三道缩起的身影，片刻又只剩那静默的崖边峰。这场秋跟夏的道别宴便这般收场了，四季无声却有其独特的方式。
夜幕落下的阳春小院点起了湛蓝灵灯，蓝光把院中打成了一片蓝海。院中比上次多了片花圃，冷清的小院倒是多了份温馨。
几人便围坐在了石桌边上，桌上只有些灵果和糕点倒是那小坛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修行者不用进食便也只是做个消遣，和那世俗般整上菜肴便显得太过刻意了。
“师兄可是有何愁事，怎的也喝上酒了？”
少年见师兄师姐这些年也无恙，修为亦是大有长进。如今大师兄大师姐也在主峰任职长老了，予春师兄和夏虫师姐亦在南宛峰任职当上长老了。
这般年纪也算大有可为了，可初次时便没见到酒亦没闻到过味儿。莫不是宗门又有变故，还是哪般？
“褪皮螃蟹一般，醉螃蟹却是通红了！怎得这般丧气，倒是越来越不如我了。师弟可不能学你大师兄，清醒者自清醒。往后无事可来南宛峰，南宛峰可不像这般死气沉沉。”
白袍男子朝边上满脸潮红的青衣男子说道，又转头对少年笑道。只是眉眼不如往常般自然，像那起了褶皱的松鼠脸般。
“花予春，什么时候能改改你那泼皮模样。我这是借酒助兴，人自清醒酒不醉！
宗门一切安好蒸蒸向荣，只是待宗门久了便越发无所事事了。”
青衣男子摇摇晃晃说完便跟几人道了个别，又接着晃悠悠回房了。
“你们大师兄只是近日修炼有些愁绪，师弟此番不要见怪。在小院不用拘束，师姐先失陪一下了。”
粉衣女子抚袖俯身跟几人不好意思的道了个别，便赶忙走到男子边上搀扶。
“倒是师弟这般有些冒犯了，师姐不必这么客气。”
少年起过身来，跟女子微微作歉。女子不喜言语，心事尽落入眉眼。此番却是为师兄打起了客套话，他也觉得自己不该多问了。
弋阳师兄终归不像予春师兄那般喜趣，倒是他久离分不清了起来。亦是总觉相交甚近，却忘了不过几面之缘。
“师兄师姐，今日多谢款待。我和倾安先回小院了，日后有空再续。”
星河起身朝几人抱拳一番，便拉过身旁少年的衣袖往院外走去。
“倾安，事事尽可入星河耳畔。师兄与我们不过同门之间，倒不必事事过问。”
回到清风小院的星河便拉着少年坐到了水池边，卷起白袍袖口伸手轻点在池面上泛起阵阵涟漪。
只是眉间亮起的星印让两条银剑鱼靠了过来，鱼予于亦已以渐进境。鱼欲化银龙，必先忘却鱼水情。人欲脱世间，必先淡其世间事。
“倒是五年未见，多了些生疏。想多找些熟络，却忘了是已生疏。或是本就生疏，不过片片念。星河，时时皆散落倾安眸眼。
初见男孩星满天，再见少年满天星。这五年大抵不过是剑道有所长，却事事落下许多。好似便没有长大一般，可修行便不用长大。待到世间无可敌，便不用世间待我。”
少年靠到星河身旁看着那眉间亮起的星印，又摸向自己眉间暗淡的双鱼印笑道。他也明白星河起初说的鱼困水池，星印便作破池之引。
鱼又何尝不是自己，那星印也像极了初见的笼中雀。笼子雀已出林，却也还困在林。这双尾银剑鱼也不知何时能破池，也不知能不能化银龙。
“倾安，什么时候回极昼之城？我不在那边总觉得有些不踏实，事事没有个讯息。
不接手便不用理会，可接了便要有始有终。清风小院是好，可如今实力却抵不过世间几分慌张。”
星河侧过身来跟少年说道。池中鱼，风吹草动俱惊。可若破了这池水，便无惧于方寸之院。
道身至尊亦尚可有前行路，不做至极又如何跳脱这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