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只闻花香

月色渐潜入夜也沿着窗纱爬满房，少年半靠在窗坎边。今日人不做明日事，丑时之前便作静心罢了。

本想着剑道成不了，便试试触碰这道身至尊上的极境。可这壁垒又是这般好触摸的，能连破两境已是恩赐。

第一境碎那灵根，往后便是碎尽那小剑。若不是那心法用剑意打磨这身躯，怕已不是这世间人。

若是不碎那王品剑灵根倒是可寻那引路人，可那便也是一眼便望到头了。往日再没有那大机缘和悟性亦止步于前人了，他亦算不得那大气运者。不然亦不至于只有王品剑灵根，虽算不得差也做不得这世间一流。

大喜过后必有新愁，本想就此破这道身延寿便做一趟归途了。这世间人都在赶路，可他不想做这步悔棋哪怕就此泯然众人也罢。

“安乐，想家了吗？”

少年看向正在抓月光的娃娃，出门这趟也算过了几个坎。是蠢也好愚也罢，也算无悔于心。兵刃相向，或杀或死皆承接。

娃娃听闻便疑惑走了过来，朝少年伸手松开拳头却是一片灰蒙。眨眼打量了一番手掌，又灰溜溜转身回去抓月光了。

“月光可抓不住，在这里。”

少年抱起还在为消失的月光犯愁的娃娃，把他的小手放到自己胸膛。娃娃把手收回侧脸贴到了胸膛处，世间最大的骗局便是心甘情愿。

月挂下空，亦便做已过丑时了。少年自荷包倒出些许银两到床榻边，便抱着嘴角边躺晶莹的娃娃细步走出房外了。

此番虽没寻到思绪，却已是自有案牍了。无夜行自有无夜行好，白昼的空缺夜晚补齐。

月下空照无人巷，黑衣独享寸方尺。只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昏暗处。少年好奇的朝人影处走去，不知眉间亮起了那双鱼印。

“老人家，可是迷路了？”

少年走近一看，只见一老妪拄着拐杖站在了糕点铺前。一身红新衣却是把枯老的身躯衬出了一番新生，一头花白碎发满脸褶皱下垂的脸被一双烔炯有神的眼睛点亮。

“少年郎，老身在这里待了大半辈子了怎会迷路。却是等不到店开亦等不到人来了！数十年来舍不得张一嘴临头来却是格外惦念这一口。”

老妪转头看了看身后紧闭的店门，又回身伸展脸上紧皱的眉眼笑了笑。接着又张了张嘴，却又摇头不语了。

“老人家，不用着急。等天亮了，这店铺便开了。我也爱吃那糕点和蜜饯，不过离家远了便再寻不到那番滋味了。”

少年走到老妪身旁停了下来，他也是无事人亦想尝尝这让人惦念一夜的糕点是何滋味。

“老身可等不到天亮了，铺未开人也未来。

少小等爹娘等玩伴，年少等爱等被爱。中年等，年老念。”

老妪跟少年轻声道，她也怕少年害怕跑开了。这世间最后片刻，却只余一个陌生少年能相见。其他人却是见了亦无法相认，只做观礼。

“现在也丑时过了，老人家是困乏了吗？明早再来亦可的，这店铺常在也不会一时便搬走。”

少年也很是奇怪，等不及怎会这个时候便早早等候。可老妪一脸慈祥，说话亦不像神志混乱之人。店铺开了人不就来了吗？为什么还能拆开的！

“店铺常在，老身不常在了。”

老妪看向少年笑道。

“那老人家又是在等何人呢？店不开自有开法，人不来便寻不着了。”

少年看了看那店铺门，倒也不算难开。他不修那德，便不怕失德事。

“等一个如你一般年纪的少年，他会在月色下垂时在店门拿着一记油纸包裹的杏仁酥等我。他会带我去看城西那杏花，也许是那杏花未开吧！倒是老身忘了现在不是那二月，错把秋拾作杏贰。

城关西、春满亭、花分人间二两月。

巷平北、秋溢街、叶散天地双孀绝。”

老妪摇摇头叹道，秋自然是秋。

“杏仁酥，老人家莫要嫌弃这。盗亦是我盗，后生本便是泼皮。”

少年听完便用小道剑气自门缝把门开了，里面几个架子皆有标注。酥倒是可以密封防虫鼠便可，留下些碎银两在柜台便出来把门合上了。

“那后来的少年呢？”

少年把一记油纸杏仁酥递给老妪，见老妪无动于衷便又多问了句。他不爱听这些书里的故事，可人讲的他便爱听了。

“老身吃不到了，看一眼便好了。

后来便没有再见了，老身亦嫁为人妻至今了。”

老妪摆了摆手，她吃不上了。她也只是等少年的杏仁酥却不是少年的。

“啊！…”

少年一下没拿稳便掉落满地酥散，他没明白为何事情会这样。

“人不能一直没有回应的，老身便是跟生活妥协了。既许身，便忠于一生。老身也算信守承诺了，现在也算脱身了。

人生之百年，等又能等多少秋。便是连书信也没有，随着那人海消散了。他或许心中有怨，连梦里亦不曾来过。

少年人不能时时等，哪怕过错也比错过好！”

老妪说完便不再看少年了，只是往西看去。

“老人家，你不如先回家吧！我替你在这里守着。”

少年现在也算理清了头绪，只是又如何能等到！他知道她也能知道，可不甘心又能如何？接着便又想到了自己如今，垂着头和老妪说道。

“自披上红盖头那天，老身便被父母抛弃了。自老身眼花绣不清那针线时，亦被之前的家抛弃了。

现在也算孑然一身了，只想寻一个回应。哪怕寻不到，也跟这世间两清了。

少年郎，你也该归家了。临头来能有个人听老身叨扰一番也算幸事了，这杏仁酥老身也很喜欢。只是老身现在身无长物，却是只能道一声无足轻重的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