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谭璇随着长队挪出贡院,没有了高墙的遮挡,风一吹,感觉更冷了。
身旁不时有人打着喷嚏,怕被传染,他一直用袖头捂着口鼻。眼神不停的朝乌压压挤得密不透风的人群中扫视着,盼望着山竹挥舞棉衫给他送温暖。
“公子,赶紧喝口热汤暖暖身。”好不容易越过重重人群,终于找到了田府的的马车。
山竹把怀中抱着的厚棉衫迅速的帮他套上,一旁田府小厮忙将从车中倒出的冒着热气的参汤递了上来。
上了马车后,连忙把备着的锦被裹在身上,小口小口的啜着热汤,才觉得自己整个人有了知觉,心中感叹着他们简直是在用生命科考,怪不得古代读书人的地位那般的崇高,只有经历过才会懂得啊。
田府来了两辆马车,谭璇最先从贡院出来,还得在车中等着其它人。
不一会,听车外的仆从喊着文u少爷,知是田文u回来了。缓过来的谭璇,忙俯身把车帘拉开,好让他赶快上车。
“表哥~”喝完杯中热汤的田文u看见车中裹成球状的谭璇,僵着脸哆哆嗦嗦的喊了一句,踩着木抓着他的手钻进车中。
“冻坏了吧,给!”车厢中有个小火炉,炉上温着煲好的热汤水,谭璇瞧着他面色青白,嘴唇乌紫,隐隐的还流着清鼻涕,又连忙倒了杯汤于他。
田文u顾不得烫,两口喝完,拎起冒着热气的汤壶隔着被子抱在怀中。
观其模样也知情况比自己糟,心忧对方染上风寒,谭璇思量了下,便拉开透风小窗对山竹道他们先回府让大夫帮田文u看看,另一辆马车等着其它三人。
仆从们一听说堂少爷身子不对劲,连忙应诺,车夫焦急的催马往府中赶。
“不是自诩身子比我还好吗,怎这次冻成这个模样。明日还是穿九层吧,把衙役鼻子气歪,他们再扶正就是了。”
瞅着表弟状态好了很多,谭璇心里松了松,歪在他对面笑着调侃道。
“好歹咱们如今也算是半个天子门生,万岁爷他老人家简直是在要咱们的命!”稍稍缓过来的田文u忍不住郁闷抱怨道。
原来他前夜油布没遮严实,雨下的急,自己睡着了,把半边桌案都给漂湿了。
事后,怕将试卷浸湿,只好将板和桌案调换一下,自己坐在又潮又湿的木板上大半日,直到被火盆烤干才不用受罪。
嗯,确实是在要他们的命,不知这次多少举子被冻病了呢,谭璇颇为赞同的点点头,而后安抚他消消气,回府喝碗汤药,捂着被子好好睡几个时辰,心情就好了。
对几人何时入场,什么时候出贡院,刘氏清清楚楚,回到田府,下人早把一切准备妥当。谭璇喝了驱寒的汤药,简单的吃过午饭,躺在已烧热的炕上蒙头睡起觉来。
一觉睡到田昀和父子下衙回来的时辰,想着几人再过两个时辰还要去贡院,刘氏便让仆婢把晚饭带到卧房里吃,饭后再歇息一会。
田昀和与田文舸先后来看过他,简单的询问了一些情况后,从山竹和他们口中,谭璇知晓另外四人除了田文u有些微风寒,余外情况都不错,遂放下心,在房中活动一会,继续补觉。
饱睡了一顿自然醒来,离子时尚有一个时辰,心里记挂着田文u,谭璇不再恋床,起身洗涑一番,要去隔壁看看情况如何。
“表少爷,我家公子在睡着还未起,可……”
“怎么,难不成是文u的风寒又加重了?!”谭璇见书童阿成欲言又止的模样,忙问道。
“不不……公子喝完药发过汗,已大好了。只是奴才怕他在贡院再受冻,万一病情加重……”察觉谭璇神情焦急,阿成赶紧摇摇头,自己是想求表公子劝自家公子以身子为重,到了贡院,若坚持不下去,早些出来。
“嗯,好,我明白了,待我回房,留封书信于他。”既然还在熟睡谭璇不想将人叫醒,知道了阿成的意思,颔颔首,答应劝说表弟。
与第一场出府的时间差不多时,谭璇与王林再次上了马车前往贡院,进行第二场考试。
“阿璇此次应稳定能中杏榜的!”几人皆知谭璇的算术顶好的,第一场题目只有经义和算术题,观其神态,王林也知好友发挥很好,而第二场的策论又是他的强项,故而如是说。
“第一场题目出的确实颇合我意,不过还需看后面两场如何。阿林你呢?”当着好友的面,谭璇没有谦虚,头场试题出的很对自己的心思的,短板的诗赋竟然没出。
察觉王林面色愉悦,猜想做的应该也不错。
“嗯,尚可。”
…………
第二场是策论、诗赋和律法题目。这三类题目,诗赋是短板,谭璇决定先做策论和律法,诗赋说不定在写文章的过程中来了灵感。
连下了三日的春雨终于停止了,雨过天晴,到正午时,阳光透过间隙照射到桌案上,写完一道策论后,谭璇把油布取了下来,让考舍透透气。
正午阳光,春息扑鼻,怀着欣悦的心情接着做下面一道。
“刑疑付轻,赏疑从众,忠厚之至。”
读后,闭眼拧眉思索了好一会,才想起此句出自《尚书》中的注疏里,意思是赏罚要厚道,对百姓不能施行□□,当以仁治天下。清楚出处和大意后,边研磨边润色辞藻。
大概是心情好的缘故,最不拿手的诗赋,在自己小憩时,竟想出了自觉不错的诗句,生怕一觉醒来,又忘记了,忍着困意赶紧起身写在草纸上才放了心。
正午暖和了不过大半个时辰,感觉到凉意后,赶紧掩紧油布,再次龟缩在考舍里。
天上没落雨,第二场考完出来,不像前几日那么受罪,可人群里有不时人咳嗽着。谭璇心想,换季时节,一冷一热最容易感冒,找到山竹得赶紧把袄子穿上。
“九叔~”这次最先上马车的是谭杭,看见谭璇,怏怏不乐的喊了一声。
“嗯,怎么,身子不舒服?”穿上棉袍的谭璇不再裹着被子,而是盖在了腿上,察觉谭杭的神情,心中猜到一二。
“不是~唉,算了,反正进场之前我已知道十有八九考不中,现在死心不妄想了。”谭杭摇了摇头,半是回答,半是安慰自己。
“无论如何,若能坚持,就认真的把三科考完。与其中三甲同进士还不如再蛰伏三年,考中一甲或二甲。”也只能这样安慰他了,芸芸举子中,能考中同进士已是非常了不得。
“你放心,九叔,既然千里遥遥的进京赶考,我会用心的。”这次能来京城沾光接受田氏父子教导功课,已有很大的收获,即便考不中,来一趟京都也是值得的。
…………
“落雪了……”第三场的最后一日,谭璇正在为一道杂文收尾时,听到隔壁的邻居喊道。
惊的他赶紧扒开油布去瞅,果然天空正落着大片大片的鹅毛大雪打着卷的飞舞着,当真是三月桃花雪。
幸亏是最后一日,不然不得冻成狗了。怕雪花飘进来打湿试卷,急着扫了几眼,再用砚台把油布压上,紧紧身上的袍衫继续做题。
当考卷交到衙役手上后,谭璇各种情绪交织着蜂拥而来,狂喜的、雀跃的、悲壮的……特别想去疯狂一把将这热烈的情感释放出来,喝酒?撕书?在雪中奔跑扯着嗓门吼上几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