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天鹅
水，好多水。
冰凉刺骨的湖水淹没她的口鼻，舞动着的水草缠绕上她的脚踝，她忘却了所有教练教授的游泳技巧，只能拼命地舞动手脚。
湖水深得仿佛直通地心，她的脚永远也蹬不到实处，身体不断下沉，沉淀在湖底的灰烬和泥土被她的动作搅得翻起，眼前一片土灰色细碎的杂物呛入她的口鼻。
头顶的水面剧烈波动，那个比她大一些的女孩子焦急的面孔显得有些扭曲，她最喜爱的那只白天鹅在她周围不停地游动。
口鼻开始进水，她的肺好疼，教练说溺水的人最快可以在三分钟之内因肺部感染死亡，她是不是快死了？
头顶的光越来越弱，视线所及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幽暗的绿。
爸爸，妈妈，救救星儿。
谁都好，快来救救她。
对不起，对不起，她错了，她再也不嫉妒了。
快来救救她……
“沈恩星！”
有人来救她了吗？
谁都没有想到，最快跳进泳池里的，不是亦步亦趋跟在沈恩星身后的老管家，不是装备齐全的保镖们，在她刚刚掉进去的一瞬间，是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还穿着衬衫西裤的田柾国跳进了泳池，抓住了她高举着的手。
是一种强烈的预感，让田柾国不顾正表演到高潮的歌剧，顶着全场人责备的视线违背观剧礼仪冲出了剧院。
灯火辉煌的庄园不同刚来那日，原本处处都能看到的穿着黑白制服的佣人不见踪影，只有隔着不少距离的主建筑前的喷泉旁围满了人。
哭叫声，祈求声，子弹的爆鸣声，在寂静的夜里无比突兀而清晰。
他看到穿着礼服的沈恩星，揪着崔胜勇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按进了泳池里。
看见总是挂着温柔笑意的面孔变得面无表情，冷漠，却漂亮得惊人。
看见那个被人欺凌的女孩身边围满了荷枪实弹，看起来极具威慑力的人，在欺凌着别人。
看见沈恩星被拖拽着掉进了水里。
只是一瞬间，便没了踪影，只剩下一只苍白的手举在水面。
躺在他怀里的人紧闭着双眼，精致的妆容即使浸了水也丝毫没有晕开的迹象，只是腮红都盖不住她苍白的脸色，盘起的frenchtwist已经散落，黑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上，衬得黑越黑，白越白，像古堡里的睡美人，珍珠发梳落在她的手边，毫无血色的手腕却比珍珠更加莹润苍白。
医生已经为她实施了心肺复苏急救措施和人工呼吸，裸露在外的单薄肩膀轻轻颤动，却仍未有醒来的迹象。
老管家面色难看，崔胜勇被上了膛的枪支团团围在中间，直到沈恩星醒来才被允许离开，但凡estella小姐有一根头发丝受到损伤，他都会立刻拨通911报警电话控告崔胜勇蓄意谋杀。
抱着沈恩星枯坐在泳池边的田柾国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终于看到蝶翼一般的睫毛轻轻颤动，沈恩星睁开了双眼。
刚从昏迷状态中醒来的人神智还有些不清醒，双眼雾蒙蒙的，蓄着泪珠，垂在眼眶欲滴未滴，她还留在九岁那年濒死的阴影中仍未醒过神来，睁开眼的一瞬间便撑起身子死死抱住了身前的人。
“你为什么才来救我啊……”
“我好害怕啊……”
怀里的人依恋地贴着他的胸口，泪珠晕湿了洁白的衬衫，让他的左胸膛凉凉的，往日或温和或高傲的人哭得像是一个真正的孩子，纤细修长的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角，指骨拱起，青筋暴出。
洁白的长裙被打湿粘在身上，脆弱的蝴蝶骨不停地耸动，指腹触到的肌肤细腻却冰凉。
像一只只有他可以依靠的断了翅的天鹅。
沈恩星掉进水里的时间很短，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呛就被救了出来，就连短暂的昏迷也只是因为应激反应，用眼泪发泄掉心底的恐惧之后情绪也渐渐地稳定了下来。
只是还赖在田柾国怀里不愿意起身，老管家想从他手里把人接走时，沈恩星的手甚至直接缠上了田柾国的脖颈，脑袋也埋进了他的胸口，只露出光洁的脊背和披散的湿发对着别人。
她脚上的一只高跟鞋已经被崔胜勇扯掉了，另一只也只有绑带还缠在脚踝，田柾国低头为她解绑带的时候粗糙的指腹摩擦过她的脚心，痒痒肉敏感的人便又往他的怀里缩了缩，玉石一样的脚踩上他的小臂，在已经风干了一半的白衬衫上留下属于沈恩星的脚印。
沈恩星望着他的视线也与往常不同，少了一些睥睨，多了几分依赖，柔和的视线仿佛一团温暖的火苗，灼得田柾国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轻轻抬头，用一种真诚的、祈求的语气对田柾国说：“帮我报仇，好不好？”
还有些冰凉的唇贴上他的嘴角，柔嫩的舌尖轻轻地舔了舔他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低柔而诱惑：“求你。”
再转头时两人看向崔胜勇的视线是如出一辙的冰冷，原本被沈恩星捏在手里的遥控器递到了田柾国手上。
“按下这个红色的按钮，你就可以为我报仇了。”
他的天鹅啄吻着他的嘴角，流着泪对他说。
“不行！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你们这是在犯罪！”
被人按进水里的时候，崔胜勇还在挣扎，还在用韩国驻美大使馆威胁他们。
只是这里不会有人在意他的话，甚至这一次下水，他身上连电极都没有贴。
田柾国已经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按下那个红色的按钮了，从最开始的恐惧，到现在的平静。
他走上了一条和所有人期待不同的道路。
不是温和善良、乖巧可爱的爱豆柾国。
而是为了守护他的天鹅，发了疯的田柾国。
歌剧临近尾声，剧场的大门被从里面推开。
灯火辉煌的庄园美好得和歌剧开场时别无二致，甚至更加奢华。
庄园内所有的灯光都被点亮，花园里摆满了精致的餐点，甚至还有一座高高的香槟塔款待不被允许饮酒的学生们，穿着礼服的少年少女从未见识过这样高端奢靡的宴会，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激动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