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铁莽昔年赤子心昭(二) - 天下为攻 - 青衫度陌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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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铁莽昔年赤子心昭(二)

宫门之外,铺就十丈长红毯,以喜庆卓玉心辗转十年再度回到皇城,大皇子元杰与护国寺捕神薛洪真在宫外相迎。一年前,潮州魁王府天命之宴后,原护国寺捕神纡青身死,本以为这位皇帝身边的武侍官之死会掀起一阵狂风暴雨,哪知竟是随了皇帝与宇文泰的心意,纡青既不是皇帝眼中的红人,又不是宇文泰安插在皇帝身边的心腹,约莫是另一人放在朝中的棋子,是皇帝与宇文泰难得的矢志同心所不待见的人之一,他死了,也免去了一些双方要置其于死地的‘繁文缛节’!

纡青死后,誉亲王举荐汉人武官薛洪真,薛洪毅兄弟二人给大将军元欣,身为皇室诸王之首,平日里要忙的事着实太多,譬如,长安城中十几处园子里的百株花树的枝杈还等着他去剪呢;从蜀地迁来的几株紫菊还不知能否适应北方长安的水土……

哎,该操劳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有此等玩乐未筹的大事在,选官任职这种不起眼的小事他便无暇操心了,于是,便让誉亲王去做安排,薛洪真,薛洪毅兄弟二人由此官就护国寺捕神。

只是,这兄弟二人除了在官就当日,于皇帝面前受封时同时出现过一次,便再不曾同时出现过了,薛家兄弟师从隐派,所练功夫《涣山》一阳一阴,一炙一寒,涣山阳功借日光可大有发挥,涣山阴功则相反。

有此原因,护国寺两捕神在护卫皇帝安危时,辰时至酉时,由薛洪真护卫皇帝左右,是为阳日捕神;戌时至卯时,由薛洪毅护卫皇帝左右,是为阴夜捕神。

锣鼓声响,百人的鼓乐手在红毯两侧卖力,到了红毯前,大皇子上前相迎,不等靠近到卓玉心身侧,高头紫红鬃毛战马挺直站立在大皇子面前,卓玉心尚未下马,大有不敬之嫌,可魁王卓玉心雷厉风行,我行我素之名早有耳闻,薛洪真毅面如常,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年仅十岁有一的大皇子似是在胆识上还没有被连年的战乱与朝廷上尔虞我诈,稍有差池便是雷霆之灾的险境所锤炼,锦衣玉饰下,没有当朝皇子该有的气度,见了身为王侯,却也臣子的卓玉心,不敢目光直视是为胆怯之一,待卓玉心下马,竟先行双臂交互胸前之礼,是为胆怯之二,在气势凌人的卓玉心面前带着些稚气的言语声中微微声颤,是为胆怯之三:“父皇圣谕,特遣小王来此恭迎魁王帅入宫,父皇特别叮嘱,若魁王帅一路车马疲倦,小王便带魁王帅先行驿馆歇息,明日再入宫也可,全凭魁王帅意思!”

卓玉心回大皇子一礼,语气和蔼道:“算了,戎马半生,这点劳顿算得上什么,还是直接进宫吧!”

而后看向站在一边,少言少语,在朝廷三司管制之外,只尊皇帝调遣的薛洪真,问道:“薛捕神意下如何?”

薛洪真只答道:“末将只知出来时,陛下已经等候在天正宫了!”

年过半百,胡发斑白,苍劲有力下的壮硕体魄映得这人该是愚笨不已,却又不可人以貌相,眨眼间,一句话,便将这个答得贴切了便会开罪九五之尊或是卓玉心的问题变成一个模棱两可的问题推给卓玉心,卓玉心即刻进宫,顺了他的意;卓玉心择日进宫,叫皇帝苦等一日的罪过也与他无关。

蔺展颜多注意了两眼这个不可以貌相定论的护国寺捕神,上前牵过马缰,与大皇子恭敬一句:“还有劳大皇子带路!”

体型瘦小,脸上皮肤嫩滑如女子香肌,本该擅长弓马骑射的皇族中人,此时宛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秀才,难道是被宇文泰囚笼紧锁下的皇城贵族,为防反叛,连骑射的本事也要剥夺?

卓玉心不免想起三个儿女也是这般大时的光景,十一岁时,蔺颉狄刚刚被卓玉心送往梁国武痴人座下习武,那时的蔺颉狄不哭不闹,还壮志豪言,言说功成名就回潮州;蔺旖旎十一岁时,卓玉心记不清楚她都干了什么,但记得那时的蔺旖旎像极了一个疯丫头,整日带着卓子骞与一众府中家丁侍卫早出晚归,欺行霸市,简直是臭名昭著……

卓子骞,想到卓子骞,卓玉心的思绪有些分神了。

前一刻还是神采奕奕,后一刻便是黯然失色!

微微侧目看向蔺展颜,眼神代替不言问出一句话:“他还好吗?”

得来的答案只是蔺展颜微微摇头!

那个孩子,自从二十年前,离开了爹娘的身边,便恍若人间蒸发了!

忧伤思绪转瞬即逝,眼前事更拭待解决,前方让路,行至城门之下,战马蹄落红毯,踏地有声,在此皇宫门前该是文官落轿扑尘掸土,武官下马卸甲落剑,尽管卓玉心十年不曾来过皇城了,那时洛阳,今时长安,可这等规矩是懂的。

只是看看手中物,卓玉心将挑天剑留给了卓子骞,只带了一支三尺三寸长无饰铁箫,蔺展颜已不必说,身后精绝古琴三十年不曾离身。

微微驻足,察觉到薛洪真一双看似不动波澜的双眼已将他们身上所带器物尽数勘查,卓玉心扬了扬手中铁箫:“薛捕神可是要留下它?”

似是嗅到了卓玉心言语中的火气,薛洪真所问非所答地道了一句:“魁王帅,请!”

薛洪真的少言少语与尽职尽责还不能让卓玉心对这个人揣摩透彻,但是就当下的第一面之缘,若要卓玉心对这人评价一句,该是:此人不恶,也非善类!

一路进宫,不免有听闻西境潮州之主魁王卓玉心到来长安的消息的朝臣要来一睹一代女枭雄的英容,只是皇宫一路,所见朝臣一大半已经是生面孔,倒是应了那句:一个王朝的兴盛在于朝臣如活水更换,吐故纳新。当年眼看着卓玉心平定西境战乱的今日老臣正残花凋敝一般地离去。

可悲的是,故人离,新人至,朝廷之水已经活泛,疆土分裂下却不见王朝有鼎盛之势,这,要归咎与谁?还是谁们?

莫不是这天下的错?

天正宫外,二百余豹廷卫森严守卫,除了当朝皇子,若没有皇帝的允许,谁也不得踏入半步,不过尚未现身的宇文泰该是一个例外。

豹廷卫是皇帝的亲军卫队,归护国寺调遣,直接受命于皇帝,朝廷体制中定有旁人无权调动豹廷卫的一兵一卒。

薛洪真与豹廷卫护卫皇帝安然无恙不假,两百余人守在天正宫外,把守森严,或许真的是连一只苍蝇也不得进入到天正宫内。

日光斜落,在天正宫门内砖石地上印下一道金色斑斓,未得日光垂怜的地方略显阴暗,配之宫外豹廷卫的层层把守,在卓玉心不免停下片刻观察天正宫四面境况时,突然觉得众多把守在外的豹廷卫未免不会有囚禁皇帝的可能……

豹廷卫,薛洪真,薛洪毅,他们为谁做事?

心有灵犀下,未能将眼前一切了然于心的蔺展颜默默记下,待夜幕降临,铁翼子到来之后,他就要着手调查这位护国寺捕神的‘前因后果’了。

重回离开十年之久的皇宫,人是物非,长安也非洛阳,只是皇宫气派较之当年,有增无减,或许心中隐隐升起的熟悉之感便是来自其中。

当年文经武纬,循国忘家,今日烜赫一时,仍雄姿英发,只是不觉间垂老矣,人生一世间,如白驹过隙,何至自苦如此乎!

“西境潮州盾甲军主帅卓玉心求见吾皇!”

十年间不曾行过跪拜大礼的卓玉心恭敬跪伏于地。

皇帝身侧侍官文公公娘娘腔地一句:“陛下有请魁王帅进殿议事!”

卓玉心整理戎装,将手中铁箫交于蔺展颜,被薛洪真跟紧于身后进到殿中。

蔺展颜乃是已亡故国大凉皇族的后人,此时此地,除了他与卓玉心,再无旁人知道他的身份,以大凉皇族后人身份觐见灭败大凉的魏国皇帝,这是对先祖的不忠,对故国的不贤,天正宫的门,就在蔺展颜眼前,却决计不会踏入一步。

听闻日夜祈盼的魁王将回到皇城,近日以来常常卧床的皇帝竟有些精神充沛,不仅要在天正宫中处理积压数日的朝臣奏折,还要在此面见这位大名鼎鼎的潮州之主。

卓玉心再次跪地行礼,皇帝轻咳两声,略显身子疲弱,在侍官与薛洪真都在场之时,喜悦之感暂时未能溢于言表。

尚在壮年的皇帝陛下此时佝偻在檀木案牍前,有一种老态龙钟之感,不知是国事忧心过度还是与朝臣之间的尔虞我诈太过熬干了心血,两鬓青丝尽如雪,紫唇枯颜老如钟,唯独言语还带着些旺盛的生气:

“尔等退下,朕与魁王帅要说些君臣之话。”

颔首低眉的文公公一手捏着兰花指状,称喏离去。

薛洪真还不见有离开的意思,直到皇帝不得不忍住一声咳嗽,再命令了一句:“薛捕神,你也退下吧,殿外候着,有事朕便宣你!”

君命不可违,薛洪真警惕了卓玉心两眼后退到殿外,待殿内只剩皇帝与卓玉心二人时,前一刻还算是有些精气神儿的皇帝突然滑落了手中笔,案上书,在准备站起来之时打了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地。

卓玉心手疾眼快,立刻上前扶住脚步蹒跚的皇帝陛下重新坐好,皇帝再是咳嗽一声,这一次,却是咳中带血,血丝粘稠,卓玉心急切之下欲要高喊‘速传御医’,却被皇帝阻止。

不明缘由,皇帝突然握住卓玉心的手,言语不接却异常愤懑道:“魁王卓玉心听旨,朕命你,清君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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