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帝城战约潇林士子(二)
过了枕戈山,就是梁国的地界了,踏过一片碧水青草的荒原,来到梁国北境门户覃思关。看着关隘前的三个大字,卓子骞默念道:不问生产,不交宾客,专精覃思,无所不通,难道这就是梁国?
覃思关守将是在梁国内小有名气的荣戴,即使是这小有的名气还不是他自己闯出来的,而是父辈积留下来的。
荣家世代习武为将,大魏世宗正始年间,魏军南下,荣戴的父亲荣铮带领梁国军马与魏军交战数十次,胜负各自参半,钟离一战后,梁军大胜,荣铮追击魏军越过边境百里,赚足了威风,在后来安稳之中,论功行赏,对荣铮的战绩越发夸大,梁国百姓与朝中那些长舌好事之辈便给荣铮安了一个‘百胜将军’的称呼。
称呼是别人给的,仗,打成什么样,还是荣铮自己心里最为清楚,荣铮所打过的阵仗中,难道是有十年前在大魏北境禹州城,盾甲军对掣狼金戟军的惨烈?还是有卓玉心领三万盾甲军踏碎吐谷浑三城十余关,逼吐谷浑皇廷欲举亡国之战的阵势?
都不是。
荣铮被‘百胜将军’这一个称呼压在身上二十年,心里苦闷了二十年,好好的一副身子骨就这么被世人不明就里的称赞压垮了,以至于荣铮病故前的最后一句话说的是:我不是百胜将军!
荣铮死后,守卫覃思关的重责交到了他的儿子荣戴的手上,荣戴年轻有为,却不好军武,偏向朝廷的老皇帝看齐,喜欢吟诗作赋,赏古赞今,曾经被荣戴所闹出的一个笑话至今仍被覃思关的人所乐道:荣铮在世时,荣戴还只是军中的副将,一年一度的校场演武在居安不知思危的覃思关算的上是十分热闹的一件事,届时校场对外开放,关中百姓都可到校场外观看,校场演武是铁血军人真刀真枪,实打实地演练,见血也是常有的事,荣铮身处边关,也只能借此机会助长边关男儿雄风,激励有志青年报国参军,难不成有朝一日,当敌人大军压境的时候,梁国男儿要拿着手中墨笔去与敌军抗衡,靠着腹中经纶去将敌人击退吗?
当然不能。
荣戴虽然不好军武,可是在父亲荣铮对他从小进行的严苛训练下,一身的武学在军中也算得上是一方翘楚,尤其是骑射上的功夫造诣更是厉害,马背上搭弓射箭,可百步穿杨,箭无虚发,可是偏偏,那一次……在覃思关上万百姓围观的演武校场,荣戴将一支铁箭射偏,又何止是射偏,偏离了箭靶方向的铁箭直接朝着坐在军帐下的荣铮去了,好在荣铮年老体不弱,身手足够矫健灵活,及时躲闪,只被铁箭射下了头上银盔,众人心惊之后一阵唏嘘,唏嘘之后便是止不住的嬉笑:荣戴可是险些要了他老子的命啊!
当荣铮事后以军棍教训荣戴的时候,问他当时在想什么,竟然会将铁箭射向他的老子,荣戴的回答竟是他当时忽地知道怎么去对覃思关老士子白竹先生的一个对子了……
大魏潮州方向会来人入梁国到璞城,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盛王爷在璞城内早就将这条消息传遍了自覃思关至璞城的官道上的所有城关,守将一律不得阻拦。
到达覃思关外,表明身份,荣戴亲自前来相迎入关,令人惊讶的是,荣戴前来相迎时,腰间悬着的竟不是兵器,而是一本出自战国儒家士子之手的礼学著作《礼札》。
卓子骞汗颜,亏了与梁国比临是今时内乱还在不断的大魏,若是临靠着天狼部,恐怕这样的城关早已并入了天狼部的版图。
进了覃思关,领略一番南梁的风土人情,大街小巷,屋堂林立,行夫走卒,沿街叫卖,街市百货,琳琅满目,俊士风雅,淑女窈窕,走在大街上,扑面而来的都是士子好学的风气。
如此安逸的生活境况必是与国家大体风貌辅车相依的,卓子骞不禁感叹,江南之地,不起战火,如此国度,当真安逸。
街市一侧摆着一糖人小摊,摊主是一年过半百,胡发斑白的老者,这老者手上拿两根细小竹签,在糖水锅里搅动一番,带出来一串金黄色的糖浆,这老者手上摆动竹签,对着不断变薄变形的糖浆吹上几口气,一个仙人手捧仙桃形状的糖人就给做出来了。
在潮州城里可没有这个,紫衣,红袖还是第一次见到,新奇地很,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看着。
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里的喜欢全都映在了脸上,卓子骞大方地扔下了一粒碎银子,对身边的两甜宠细语道:“喜欢什么,随便拿。”
紫衣,红袖乐呵呵地每人拿了两串,捧在手上看来看去,舍不得吃上一口。
路口有着一家茶馆,竖起的招牌上书写的竟还是草书的‘茶’字,而且看书写的笔法该是苍劲有力,浑然独厚。
茶馆两边的木柱上写有一副楹联,上联道:东去西来佳客高卧北窗赏傍花傍柳;下联道:南回北往才杰适留空谷尽期余期成。
茶馆里客满,座无虚席,可不少路人仍然是拥在茶馆外面,时不时地拍手叫好,高声赞喝。
卓子骞过去凑了个热闹,黄骇在一旁略有焦灼,如今已经到了梁国,该当是立即赶往璞城救急要紧,领略南梁风情,日后机会多得是,卓子骞反劝黄骇稍安勿躁,既然已经是到了梁国,就不差这一时半刻了。
茶馆之所以热闹是因为这一日茶馆里蓬荜生辉,来了一位此地德高望重的老士子,白竹先生。
白竹先生饮茶做对,手上蘸了茶水的毛笔在茶桌上峰回路转,笔走龙蛇,片刻间,写下了一个楹联的上联,而后捋着显示着年岁与睿智的花白胡子等待着人群中是否会有一位才品高人能对的出下联。
无语,喃喃声,窸窣声,一群人都在冥思苦想。
卓子骞看了一眼桌上所写,乃是:贵府郎川达无忘睥睥睨。
红袖舔了几下手中快要吃光了的糖人儿,对少城主投去了一个‘我知道’的欢快眼神。
卓子骞使了一个眼色:请便。
红袖挤到众人前面,傲娇地拿起毛笔,当着白竹先生的面,在茶桌上写道:娇家女暗霜斗雪亭亭立。
围观人顿时鼓掌叫好,不断夸赞这女子好才华,白竹先生看了,也是满意地点点头。
随即白竹先生看了一眼茶馆里的小二,又在茶桌上写下:呼小二市井门搔首期晚茶。
在众人还在冥思苦想之际,卓子骞将眼神抛到了紫衣的身上,紫衣吃光了手上的糖人,调皮地将手上的糖浆在少城主的衣袖上抹了一下,而后挤到人群前面,提笔便写道:唤大王山野院弄姿待朝露。
言语虽不深邃,却恰好工整对仗,又是赢来众人一番赞赏。
等几个看上去该是风雅士子一般的人物想对紫衣,红袖问问,姑娘芳龄多少,是否婚配的时候,少城主早已带着时刻在散发着诱人光彩的两甜宠离开了。
卓子骞一左一右牵着紫衣,红袖吃过糖人后黏糊糊的小手,故作嫉妒道:“看来以后不能带你们出来了,风头都被你们抢了。”
反换来两美人抱臂娇嗔。
看得身后紧随着的牧封流,霹雳虎等军中糙汉不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