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剑出圣泉战为止战(二)
于人间四季,日月更迭中,这一日,与寻常普通无异。站在境元殿前的‘一’字牌坊下,看着一道形孤影单的背影缓缓朝山下走去,走过‘凌云驭风’的貔貅捧碑,缓缓停下脚步,回眸一眼境元殿下的山路,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那道身影,落寞地回头,继续走上下山路,驻足在‘纵横捭阖’的山门石碑前,再回首,身后山路仍是空无那道身影。
南嵘轩走了,一个人,一道影,无人相送,无人来接。
风轻云淡的日子,卓子骞看着南嵘轩的身影在山下逐渐化作一点渺小,心中竟泛起点点怜悯,一代王侯,竟落得如此落魄;一个多情人,或许爱上了一个无情人。
多愁善感总是不合时宜,离开的何止是南嵘轩,不过是先他一步而已,卓子骞也要离开了。
跟在丘宫太尊身边数月之久的狼奴重新站在了卓子骞的身边,被丘宫太尊调教点化一番,兽性锐减,若不注意,跟在这位潮州少城主身边,还会以为是少城主带出潮州的俊朗家奴。
重新打开那纸潮州书信,上面是熟悉的出自母亲卓玉心之手的清秀字体,书信中言说,皇帝给定的期限已到,卓玉心与蔺展颜一行已经踏上去往长安之路。
可是祸不单行,正在卓玉心一行出发长安之际,天狼部江湖高手金刚祖师骆弈已经抵达南梁,以江湖挑衅为名挑战南梁武学高手,可放眼整个梁国江湖,当年的武痴人仙逝以后,几乎不再出过武学上的高人。
骆弈以一人之力,挑战南梁江湖,竟无遇敌手,直逼璞城,盛王紧急派出信使,前往潮州求援。
其原因有三,一则三十年前骆弈曾败在初出山门的卓玉心手下,魁王卓玉心必是对骆弈的武功路数熟悉至极;二则潮州盾甲军与天狼部乃是死对头,卓玉心身份兼备江湖与朝堂,不论是从哪一个身份讲,再次挫败骆弈,都足可叫天狼部不敢放肆;三则,璞城盛王与潮州卓玉心有近二十年的交情,其中有短暂的战,更多的是长久的和,盛王相信,以他的名义请卓玉心出面,十几年未见的这位老朋友看在与梁国之交的情分上定然不会拒绝。
璞城之外的江湖,已经无人可以抗衡骆弈,骆弈直逼璞城,在璞城之外叫嚣,若是两月之内没有能打败他的高手出现,骆弈便要进璞城放倒陀武碑,证明梁国武道江湖没人了!
嚣张至极,欺人太甚!
璞城之内,不乏守卫宫廷的高手,可能与骆弈一战的大概也就只有五万剑卫之首沐初夏了。
沐家人世袭西境璞城剑卫之首,只是到了这一代,沐家的接班人是一个女子,沐初夏,芳龄不过二十,前剑卫之首沐儆德头脑愚钝,武功平平,在少有战乱的二十年里做了二十年的剑卫之首,也属侥幸,沐初夏倒是不随了她的父亲,聪明伶俐,传言拜了一位高人为师,十五岁时便十招打败了她的父亲,武学造诣上已经不知道超越了她的父亲多少。
也正是因为如此,沐儆德才会在她刚满二十岁时便将南梁西境军力之最的五万剑卫交到了她的手上。
只是她刚接过了这道担子,就遇上了骆弈挑衅这么大的一个难题。
面对骆弈肆意的挑衅,年轻气盛的沐初夏不止一次请命出城与之一战,盛王不准,骆弈成名江湖四十年有余,沐初夏呢,才不过二十岁,这一战关乎整个梁国江湖的声誉,若是胜了还好,若是败了,难不成要倾举城军力为保陀武碑抗衡骆弈?骆弈是江湖人,江湖挑战向来是武林正途,以朝廷对江湖,此举无异于梁国朝廷对天狼宣战,这样一来,似乎是为天狼部大军南下提供了借口。
况且沐初夏与当年二十岁下山挑战江湖群雄的卓玉心相比,少了几分叱咤江湖的霸气是真的。
盛王书信一封与潮州,请卓玉心大驾前往璞城救急,卓玉心有心前往,奈何无力分身,皇帝召见,一拖再拖,已近一年,若是再找借口推脱,便有欺君之嫌了。
凡事总有转机,卓玉心向三位太尊求教,三位太尊凭着对金刚祖师骆弈的了解,觉得若是卓子骞去了璞城,凭借修习的天圆驭剑术与神功长燕,与沐初夏联手该是可以与骆弈打成平手,梁国江湖武道前辈武痴人仙逝多年,忌日将近,作为武痴人唯一一位亲传弟子,蔺颉狄必然是要往南梁一行,由此,三人合力,挫败骆弈会是一个定数。
若是对三个出类拔萃的江湖后辈对战骆弈仍心有余虑,那么当丘宫太尊告知,梁国女将沐初夏的神秘师父乃是不拘一格,乐得逍遥的原大魏三剑圣之一的剑鬼乌白时,卓玉心总该放心了!
有挑天,铭垣两把可破骆弈一身金刚气功的神兵,有武学修为不逊于骆弈的乌白坐镇决战,此战必胜。
与南嵘轩离开昆仑山还是有所不同,卓子骞尚未动身,丘宫太尊便已来到身边。
丘宫太尊不苟言笑,是境元殿三位仙尊中最是面容僵板的,也最是叫顽徒蔺旖旎不敢‘冒失’玩笑的。
“在想什么?”丘宫太尊悄无声息地站在卓子骞身边,低声问道。
“回仙尊,子骞在想,为什么是我?”
丘宫太尊解惑道:“只因你是潮州的少城主,南梁一行,非同小可,可不仅仅是挫败骆弈那么简单,你要知道,潮州少城主将来要肩负的重责是整个大魏西境,王朝的半壁江山,岂有长留昆仑之理,当年你母亲初入江湖,以挫败众多江湖高手成名,轰动天下,魁王帅的名声由此才会叫得铮铮响亮;今时的少城主呢?于王朝有何功绩?于江湖有何名声?你母亲终究是为军国大事所累,上了年岁,心有余已力不足,若真有一日,西境九城,盾甲雄军都交到了你的手上,你能否扛得起‘魁王帅’这面大旗,能否有叫天下人折服的手段?此行璞城,挫败骆弈,是扬名江湖;威震梁国,是成名朝堂,此战之后,怕是天下间就没有人不识得你这位潮州少城主了,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这,是母亲的意思?”
丘宫太尊微捋胡须,拿过狼奴背后负着的铭垣剑,只轻舞两剑,便有簌簌风声,丘宫太尊似是有意为之,重新将剑交到卓子骞的手上,在他看来,剑在谁的手上,很重要。
而后,才是缓缓说道:“除了你,她还有更好的选择吗?她的难处,若你不懂,恐怕也就只有展颜能够理解了。”
丘宫太尊的这句意味深长的话没能叫卓子骞再三深思,反是对丘宫太尊要卓子骞亲自持剑一事不解颇深,弦焱太尊将铭垣宝剑交于卓子骞的目的是要他带去南梁,交于沐家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卓子骞确保会将剑交到沐家人手上便可,至于这剑,是如何带去的,又有何干?
“太尊,这剑为何一定要在子骞手中,莫不是太尊担心狼奴心智不全,会半路遗失了?”
丘宫太尊摇头,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可爱剑?”
卓子骞既不点头肯定也不摇头否定,只答道:“剑乃百兵之首,凡习武者,没人不想手中有一柄独一无二的宝剑。”
这个回答过于模糊,丘宫太尊再问:“那是旁人,你呢?”
稍作思考:“宝剑再好,终究也只是杀人利器,武者,止戈也,习武之人当知,剑,不该是用来杀人的,王朝历代,无不是兴盛于良谋,裂败于兵戈,看今日天下,群雄逐鹿,百姓流离,杀戮,每天都在发生,死的,多半都是无辜人。母亲胸怀天下,怜悯苍生,甚至三十年不愿为剑开锋,为的就是希望手上能少些沾染无辜者的鲜血,可还是不行,自当年喀喇法师身死,至今三十年,母亲已经无数次为那些死在她手下的无辜者的亡魂感到深深歉疚,若是成大事必要有人流血身死,那三十年功成名就下,该是已经血流成河,堆尸如山。母亲曾教导,言说她戎马半生,做下的最大错事便是为成功业造杀孽太多,若是可以,要我此生切莫蹈她覆辙。可兵戈在手,难免妄动,今时西境不同三十年前一般艰难,既然如此,那子骞不用剑岂不更好。”
“一将功成万骨枯啊,可战为止战,她若不狠心征伐,今日西境,就是再过百年也不见得能有如此太平祥和。再者,手中无兵,江湖之争你该如何应付?”
“一把折扇即刻。”
丘宫太尊忽地明白了,他在卓子骞的身上看到了两个人的影子,一个是蔺展颜,一个是卓玉心。
“你是要做如你父亲一般的人,与世无争?”
被丘宫太尊看穿了心思,卓子骞也不隐瞒,敞开心扉道:“子骞敢问太尊一个问题,什么样的人才能称得上是完美?”
丘宫太尊微微皱眉:“人无完人!”
卓子骞却破天荒地否定了丘宫太尊的回答:“不,这世上有一种人,堪称完美。”
“何人?”
“兼具父亲运筹帷幄的智慧与母亲的决胜千里的雄心,父亲的与世无争,一生只为一人,是为爱;母亲的胸怀天下,毕生追求盛世太平,是为仁,若是能做成一个集爱与仁为一身的人,子骞觉得,这就是世间最完美的人!”
此话不无道理,丘宫太尊也要点头赞许:“所以,你父亲武学之道是以琴做剑,你母亲持剑无锋,要做个独一无二的完人,你便索性不用剑了,对吗?”
不等卓子骞称是,丘宫太尊再是说道:“你能有如此觉悟,实属不易,只是老道要叮嘱一句,人无完人,你要效仿的可不仅仅是你父母为人处世的形,更重要的是意啊!今时天下,仁爱固然重要,尔可诚不害人,可难保人不害你,无害人之心,亦要有防人之心,以战止战,这才是今时天下需要的完人!”
目送丘宫太尊离开,卓子骞再想想自己的雄心壮志,难道不像母亲称雄天下?再看看自己的言行举止,又是哪点做的不像父亲温文尔雅?
远远的看见蔺旖旎走出冰洞,该是知道了卓子骞就要离开昆仑山的消息,闲不住了。
走向境元殿时,在卓子骞脑海中忽地无缘由地闪过一个问题:三位仙尊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例,为的竟只是一个姓氏,卓姓!
昆仑山道统,天下道统鼎尊,历代仙尊受王朝皇帝册封,举世公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