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路险秀川仙剑临渊(一)
听闻盾甲军造反,兵攻铁蟒城,危及长安,宇文丞相身陷困境,定州城武将罗英亘心急如焚,此乃是表彰忠心,立功建业的绝佳时机,怎能错过?未得宇文丞相发来飞鸽传书,急急领三万大军出城,前往长安助战,路途中又从前方探路的斥候口中得知,戾城武将文道已经先他一步到达紫牙关外,这等最先表证忠心的机会唯恐被文道先行拿去,三万大军扔掉随行辎重,只带两天粮草,轻装速行,火速赶往紫牙关。比文道更晚出现两个时辰的罗英亘与气喘吁吁的军队在一阵尘土飞扬之中见到文道大军尚未进到紫牙关时,开始松了一口气,可看到阻挡文道大军进到紫牙关内的是乃气势汹汹,王朝盛名的盾甲军时,也不禁唏嘘了一口气。
正在筹谋该要如何与文道协同作战时,那张看起来叫人眼红嫉妒,可怕可恨的面孔出现在罗英亘与文道的眼前:黑无常辰日。
“丞相有令,尔等诸军,即刻让路,魁王帅领军返程,不得阻拦,速速遣斥候沿来长安各路,告知各方来军,胆敢违丞相令,与难魁王帅者,当死谢罪!”
辰日是宇文泰座下六位高徒之首,是宇文泰十足的亲信,他的话必是亲传宇文泰口令无疑,这叫本想着前来尽忠的罗英亘与文道险些惊掉了下巴。
却也不敢多嘴,唯恐说错一句,招致杀头之祸。
全然一头雾水的六万大军合在一处,没有动武卖命的迹象,将紫牙关外堵了个水泄不通,不明情况的关外百姓唯恐战火再起,已经有人携家带眷的准备流浪逃命了。
军旗挥舞,大军让路,俟清河亲扛魁字军旗一马当先,浩浩荡荡走过,无视这些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亦有可能成为在战场厮杀之敌的军伍。
卓玉心尚未动身,高头紫红鬃毛战马在前,司徒煞亲自牵马等候,看似高贵优雅,不食人间烟火的宇文丞相在扬尘过后,终于舍得走出官轿,也惹尘埃,与卓玉心并肩而战,同看着逐渐走过六万大军让出的一条大路。
“魁王帅就不怕本丞反悔,盾甲军行至此六万大军正中,本丞只要一声令下,六万大军合围,就是一个破不开的铁桶,纵使盾甲军英勇,也难逃伤亡殆尽。”
走出了长安,走过了朝堂,宇文泰言语中还是带着些许挑衅意味。
卓玉心镇定道:“丞相不曾见过天狼部掣狼金戟军的勇猛,盾甲军是从那样的惨绝人寰的战斗里生存下来的,盾甲军的骨子里流着不屈不败的血,在盾甲军看来,长安城都称不上铁桶,又何况区区六万疲惫之军,丞相太抬举这些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毛头小子了。”
“魁王帅当真还是如此自信啊,可自信者,皆自负啊!”
“沾沾自喜?丞相是觉得这一次完胜?”卓玉心有意问道。
宇文泰轻捋胡须:“在本丞眼里,如此小小伎俩怎能称得上是完胜?”
“一石四浪的手笔,还不是完胜,丞相心中所装的还真是那所书房天下阁啊。”
宇文泰故作不知道:“哦,说来听听?”
瞥视一眼丁莫名正在一旁望着囚车中的独子随盾甲军渐行渐远,卓玉心直言道:“丁老态度不明,附和丞相不过是为了这个没用的儿子,丞相拿捏得很准,既然给丁勋加官进爵这等恩惠还无法让丁老为你效力,那便走另一个极端,捏住他的软肋命脉,用丁勋的性命要挟丁老,反正丁勋在丞相的手下可有可无,就算今日在朝堂之上,本王不拿出免死金牌,丞相在最后关头,也会保丁勋一命吧,到时候,丁莫名丁老,还不是任意供丞相驱使?此为一。”
宇文泰微微笑意,不语,继续听卓玉心的高知酌见。
“用丁勋这一颗随时可弃的棋子来使得我军中大将触犯国法,更甚者要丁老心死朝堂,丞相或许在想,本王对丁老与丁勋的性命不感兴趣,可一定会保住盾甲军中一品盾甲将的性命,你又拿捏住了本王的软肋,确实逼得本王要拿出手里的免死金牌才可了,无形中收回了本王手里的免死金牌,此为其二;因为盾甲军兵攻铁蟒城一事,朝中人心惶惶,迫于丞相施压,陛下已经下令,诸如此后,纵使是一品军侯,也无权带兵进入紫牙关了,长安,将永会是一片传不出喧嚣的静土,丞相心中的天下阁,大概就是如此吧。”
“此为其三?”
“没错,还有其四,本王保下丁勋,要一同带他往西境戍城,人人心知肚明,本王要的不过是丁老在朝中的三言两语,丞相又借丁勋乃重罪臣之名,派高徒巫霜一同前往,言明是看着丁勋,实则是监视本王,可是如此,将一柄利剑插入西境心腹之地,丞相早就有此打算了吧。”
这一刻少言少语的宇文丞相一反常态地摇头否定道:“魁王帅多虑了,巫霜虽有大才,可生性孤僻,而且久居长安,不曾经历过边关战乱之苦,本丞有意提拔,可若是要他日后领军为帅,恐怕还是要磨炼摔打一番的,眼下四方边境,东线激战正酣,巫霜还不适合这样的战场,既有战事又无惨绝人寰的地方,我朝境内,除了魁王帅执掌的西境,还有哪里呢?况且,巫霜尚且年轻,据本丞所知,西境守城之将近乎皆是从十年前与天狼人一战中活下来的老将,战场杀伐果断,敌后战术诡道,魁王帅又是领军三十年的一代枭雄,统军御敌自然有与他人不寻常的一套,魁王帅看似并不愿我徒巫霜前往西境,难道是怕让巫霜多学个三两成本事回来,被本丞知道了盾甲军的战术阵法?若是如此,莫不是太小家子气了?”
卓玉心冷嗤一声:“哼,若真是诚信学术,本王欢迎至极,可若是心怀鬼胎,欲乱我西境,那本王可就要丑话先说在前面了,西境九城虽然尊本王为首,可若是有些事不能公平公正,顺应部下心意,也难保他们做出些本王难以控制之事,还望丞相有些准备为好,一意孤行的结果,到那时可就莫怪了。”
时刻在准备着卓玉心的命令的司徒煞瞥见到卓玉心的眼神示意,立刻牵马到卓玉心身旁,数万军中一品盾甲将,叫敌军闻名胆寒,杀敌无数,此时全无半点身为将军的高位仪态,放下八棱马槊,两腿曲跪,两手撑地,头颅低垂,以宽阔脊背为卓玉心充当马凳。
卓玉心却拍拍司徒煞的肩膀,温和道:“司徒,起来吧,你是本王最信任的心腹,是肯为我卓家舍生忘死的恩人,这等仆人该做的事,以后你就免了吧。”
司徒煞伏地不起,嘴上嘟囔道:“司徒煞永远是王帅的马前卒,能为王帅做仆,是司徒煞此生最荣幸之事,仆人司徒煞恭请王帅上马!”
卓玉心既有不忍,又不愿伤司徒煞一片赤诚忠心,轻踏司徒煞脊背,踩蹬上马。
司徒煞牵马前行,身后同样已经准备上马跟随上去的蔺展颜一手捋着性情如他一样温顺的白马,一边听着丁莫名最后的几句叮嘱。
“还望蔺先生切要告诉魁王帅,老朽的此句忠告,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几百年来大潮如此,天下大局之下,任何一人,一城,在必然的趋势下,都是翻不起大浪的小江小河,西境九城,在乱世里孤立三十年之久,乱世将止,孤立必终啊,循规蹈矩固然重要,可过于按部就班就是墨守成规了,历代王朝,从来不是以善得天下,而是以战得天下,战者,恒不善也,善,乃盛世之基,强,才是立国之本,不论将来的朝廷是改了谁的姓,西境九城不归顺,便不会有善始更无善终,国中之国,不复存焉。”
蔺展颜轻嗯一声,有礼道:“多些丁老提醒,朝中势力复杂,西境在朝中毫无人脉,朝中决策便常有闭塞,还望丁老在朝中做事能多为西境着想,展颜与玉心定然感激不尽。”
押送丁勋的囚车渐渐被后面的军伍挡住,丁莫名试着踮起脚尖,也无济于事,挽起袖子,抹了一把眼泪,转身离开时叹道:“蔺先生高看了,老朽这把老骨头怕是等不到那天了”
这番话不像是一个为王朝大业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人该说的,但是丁莫名说了,说得很辛酸,蔺展颜自言自语道:“丁老,你是真的心死朝堂了吗?”
盾甲军渐行渐远,文道与罗英亘带来的六万大军重新将给盾甲军让开的一条路合拢,文道与罗英亘面和心不和地同时来到宇文泰面前听令。
宇文泰阴险一笑,同样自言自语道:“卓玉心,你还是没能看透本丞,用好了丁勋这颗棋子,本王还能知道有谁在觊觎着长安的龙椅,有谁还在阳奉阴违地对本丞表忠,我倒要看看,勤王的这十几路军马,有谁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进到长安,急不可耐地要搅乱这潭水了。”
而后与文道和罗英亘命令,文道领军向北退三里安营,罗英亘领军向南退三里落脚,静等紫牙关传出的军令,一旦有人胆敢意图冒犯长安,两军齐出,合围斩贼!
一行数日,再临到大魏与南梁交界处的枕戈山时,已经没有了初来时的好奇与冲动,只是心系潮州,归心似箭。
枕戈山下,离奇地寂寥起来,那些叽叽喳喳的俊道姑们不知去了何处,临到山脚下,还没有见到一个青袍婀娜的身影。
不知情况如何,亦不敢贸然进山,恐惹恼了喜怒无常的老女人,逍遥子。
牧封流主动请命上山借路,卓子骞心细如发,借着高高照在头顶的日头辨析着上山小路上的异样,双眼眯成一条线,神严色穆道:“有高手闯山,恐山上的俏道姑们怕是遭了毒手了。”
狼奴寻着山路眼看鼻嗅一番,立时朝着山巅处狂放凶状,蔺颉狄与陈陆离上前查看,林中数处草地有胡乱踩踏迹象,看地上脚印深浅,似带一股戾气,脚印胡乱,绝非一两个人,而且看脚印踩进泥土中留下的印记,稳而霸道,每一步踏在地上都似一棵老松一般坚稳,不难猜知都是内功修为高超之人,就枕戈山上年仅二三十岁的小道姑们而言,就是再苦练十年,也不见得能踩出这样的脚印?
最近梁国内可有这样的高人要借道枕戈山?又并非是一人?
蔺颉狄几乎与陈陆离同时说出口那个人的名字:骆弈!
同是江湖中人,英雄惺惺相惜,逍遥子一介女流能撑起枕戈山这么大的一块门面,也实属不易,豪杰自有豪杰敬怜,方柔茹如身形灵巧的猴猿,手脚在树干上抓踢几番,立时窜到了树顶,而后急匆匆而下,与卓子骞急禀道:“山上有打斗声,逍遥观里的人还没死绝。”
以骆弈与九大金刚的身手,单凭陈陆离与方柔茹两人是斗不过的,可又不忍心看好好的一座枕戈山遍布了江湖人的尸骨,陈陆离虽未说话,可看向卓子骞的目光中是充满了‘求与希望’的。
卓子骞与一旁的黄骇老将军问道:“黄老将军,若是我母亲在此,你说她会怎样做?”
蔺颉狄代替了黄骇说道:“三弟,别再迟疑了,母亲一向敬重侠义二字,今日若是母亲在此,定要出手相助的。”
黄骇继续言说:“没错,依魁王帅的性子,与逍遥子之间的恩怨还没到了结的时候,是不会允许被他人捷足先登,先了断了逍遥子的。”
纵使没有这几人的言语,卓子骞也是要到山头上看一看,卓玉心与逍遥子之间的恩怨是一事,可卓子骞还有自己的一事,璞城之下,大败骆弈,骆弈伤得不轻,不趁此时断了这即将入魔的金刚祖师的金头,更待何时?
枕戈山下落剑下马的规矩只当不闻,纵胯下青骢骏马朝山上狂奔而去,四百盾甲铁骑踏碎山林,奔向山巅,一副将夷平枕戈山的雄雄壮势。
行至枕戈山巅,一路上留下有十几具青袍道姑的尸体,俱是如同紫衣,红袖一般的花样年华,生生地命陨在凶徒之手,紫衣,红袖没有盾甲军驰骋疆场,见惯生死的铁胆铜心,更多愁善感些,留在山路上整理逝者仪容,聚敛尸首安葬,与少城主泣语,定然不能饶了那手上沾满鲜血的罪恶金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