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交臂之失地府嘶音(二)
往日的仙剑山庄戒备森严,见过了重重的把守剑士,连要飞过仙剑山庄上空的飞鸟也要思虑再三后绕路而行。这一晚,守卫全无,从仙剑山庄的庄门至祭剑坛竟是一路通行无阻,从小白狐狸引路到仙剑山庄便消失无踪后,从仙剑山庄的大门至祭剑坛的途中仍有条条小路四下分散,可冥冥之中似是有一种声音,在无形之中召唤着卓玉心与蔺展颜这两位首次来到仙剑山庄的贵客沿着曲径一路来到祭剑坛处。
天空的半轮明月并不明亮,照在祭剑坛中也只映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云雾状剑台之上,一把高达八尺的巨剑赫然挺立,高高在上的剑柄处站着一位白发飘飘,衣袍飘散的高人,颇具仙风道骨。
卓玉心抱拳说道:“施庄主,久违了!”
施茕轻飘飘地落地,蔺展颜与之对视一眼,竟觉愧疚与无地自容,施茕并未与蔺展颜开门见山,也未与卓玉心叙些陈年旧事,转而看着巨剑东南角的空位置,那里本该摆上与其他四个方向一样的剑牌,上面镌刻有历任剑仙的名讳,这个位置是留给他的,他在看着,看着的不止是这个剑牌的位置,看的是他能否在有生之年,再了心愿。
沉默了片刻,施茕才语重心长地说道:“魁王帅,阔别二十年,风采依旧,真不愧是女中豪杰!”
转而看向蔺展颜:“蔺先生,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论剑名士,倒是老夫眼拙,没能看出蔺先生竟然是逼得我仙剑山庄师徒反目的醉琴先生,失敬了!”
其中暗讽之意自不必说,蔺展颜上前恭敬道:“曾经年少轻狂,确是做下了许多愧疚终生之事,逍遥一事,展颜之错,此生难以纠改,前辈今日若要讨些当年旧账,展颜愿一人承担,只是此事与玉心无关,前辈深明大义,想必不会为难一个女流小辈。”
施茕面无表情道:“蔺先生的胸中城府难道就此格局?三十年前的往事今日重提,醉琴先生欠仙剑山庄的,老朽自然要讨回来,只是今日,老朽只当与魁王帅一起的是江湖论剑名士蔺展颜蔺先生,当年醉琴公子欠仙剑山庄的,老夫并非胡搅难缠之人,无需醉琴公子偿还仙剑山庄什么,醉琴公子要偿还的是该偿还之人,今日使此非常手段要蔺先生以醉琴公子之名来此,实则是为避开朝廷耳目见魁王帅一面,不知以魁王帅与蔺先生的聪明才智可是想到了缘由为何?”
卓玉心顿时料想道:“施庄主是要避开宇文丞相的耳目吧?”
听得卓玉心说的对了,施茕却不点头,转而问话蔺展颜道:“而今老夫已经派出得力弟子去寻找我徒逍遥,.相信不久便会有回音,三十年前的事终究是要有一个了结,解铃还须系铃人,六十年帝城战约将至,那时,老夫恐无暇了结这段憾事,听闻蔺先生在江湖上的名誉极好,与魁王帅凑成天作之合不知羡煞了多少江湖儿女,老夫相信蔺先生不会对三十年前的旧事避而不闻,可敢与蔺先生要一个保证?”
“保证什么?”
“在老夫赴帝城仇搴冠战约之前,蔺先生可否再临仙剑山庄,解我徒逍遥心病,解老夫平生一憾,此结不解,仙剑山庄,剑仙之名,恐后继无人了。”
本以为此番来到仙剑山庄是为施茕寻仇,万不曾想过施茕竟会说出如此动容一番肺腑之言,纵使并非事关仙剑山庄百年传承,这样的孽债,是蔺展颜造下的,也当是由他来偿还。
“前辈放心,此事也是展颜的一块心病,三十年了,这块心病或医或死,总要有个结果,我也不愿这笔恩怨情仇糅杂进帝城战约之中,那时,展颜必定亲自前来仙剑山庄与逍遥与前辈请罪。”
施茕并未对这样的结果表示出丝毫的满意或是不满意,言语之中另有他事地说道:“好,那今日,老夫且当你是论剑名士蔺先生,至于魁王帅,老夫想问,魁王帅究竟是西境之主还是昆仑山境元殿的高徒。”
“施庄主此话何意?”卓玉心不解。
施茕异常认真道:“魁王帅且回答。”
“既是西境之主,又是昆仑山境元殿之徒,一日入昆仑,毕生为昆仑!”
施茕紧追问道:“老夫信你是昆仑山境元殿三位仙尊高徒,敬你如敬仙尊,也请魁王帅自敬如敬恩师。”
施茕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这一番言谈下来卓玉心竟然有些糊涂了,若只是与她和蔺展颜纠缠些当年旧事,卓玉心尚可忍耐,可不经意间居然牵扯到了她在冰山雪域中的三位师父,不觉自怒道:“施庄主这是何意?今日我夫妻二人肯来贵地,是觉确是当年有愧于前辈与前辈高徒,前辈今日若是要讨些当年的旧债,我夫妻二人,愿受理亏之罚,可前辈不说明来由便将一个‘敬’字牵扯到了昆仑山上三位仙尊的身上,玉心自问,无愧于师恩,自当敬重,至于前辈,今日口中说敬,玉心却全然感觉不到丝毫敬意,玉心不才,自知不是施庄主的对手,可即使如此,纵然一死亦不敢有辱尊师英明!”
卓玉心大袖一挥,转身要走,施茕若要留她,一则致歉,一则动手,施茕在后说道:“魁王帅且慢!”
卓玉心转身之时,已掌中聚气,若施茕真要动手,她便先发制人。
“老夫不想亦不能动手,有一件事,魁王帅没有经历过,但必然听说过,玉罗煞!”
见卓玉心不语,施茕便知她不仅是知道,而且知道的甚至可能还要比当年参与到制伏玉罗煞的这件事中的人还多,毕竟六十年前的玉罗煞并非是第一个‘江湖异象!’
施茕继续说道:“今天请二位来此,是要请二位看一样东西,同时,也希望魁王帅能够坦然相告一句话,不知可否?”
“什么话?”卓玉心半信半疑道。
卓玉心与蔺展颜对视一眼,暗想今日施茕说起玉罗煞之事恐是一件麻烦事,当年的玉罗煞已死,尚且在江湖间能够掀起如此大的风浪,那么,那一个还没有死的呢.
“魁王帅且看了便知!”
施茕在剑台正东方一侧的‘剑’字剑心处按下去,剑心处的鱼眼石深陷下去,同时,剑台下一道自‘剑’字正中嵌合的石门打开,一条通往剑台下深处黑暗的石阶倾斜向下笔直而去。
施茕在前,领路下去,话已至此,凡事不必挑明,更无需再与卓玉心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老江湖的底气在于心知肚明,卓玉心若是连这一点胆气都没有,那么大可让出西境之主的位置了。
祭剑坛下的地宫该是如同仙剑山庄一般大,地下岔路分支众多,来不及多看上几眼,便跟着施茕来到了一处在石壁中嵌入一道铁门的地下房间。
此处之秘密,放眼整个仙剑山庄与整个长安皇城,知道的唯独四人而已,一人宇文泰,一人施茕,一人宇文泰五弟子罗方,一人宇文泰六弟子顾曲。
不过此次要多了两个人知道了,这件事宇文泰是不知道的。
仙剑山庄之内曾有弟子私下里讨论过此处该是有何秘密,甚至施茕的两位弟子,寒衣与苍云还与施茕当面问过,施茕只说此处是他修炼长生大丹的炼丹房,长生大丹,天火萦绕,擅自闯入者,非死即残,施茕严令,山庄弟子决不许踏入此地半步,有违者立死。
铁门之上,确是烙刻有阴阳鱼图案,身处铁门之外,也能够感受到阵阵热浪扑面而来。
这是一个紫云遮月的夜晚,浩瀚夜空之中,一团云气自西方天边而来,遮挡在皓月之下,与皎洁月光交融,呈现出一派紫云之色。
尚未打开铁门,‘炼丹房’之中,忽然传出一声嘶吼,声音凄厉至极,如野兽被困,命悬一线,声音尖锐,该是传遍整个地宫,又传遍了整个仙剑山庄。
此徒生异象,怕是庄中已是人人惶恐,不知其因。
施茕一掌打断铁门上的一道巨锁,打开炼丹房的铁门的那一刻,霎时感到炼丹房中热浪翻滚,气机四逸,十几处火台倒地,火油四下蔓流,带起炼丹房中燃气一条条‘火蛇’,喷发热浪。
轻薄烟气如薄云挤在这个并不宽敞的炼丹房中,朦胧中,的确可以看到里面有大大小小的炼丹炉十数个,而今也多数翻倒在地,洒出里面的起着炭火的不知名状东西,丹炉翻倒,炉下烈火轰烈,着实令人炙烤难当。
在整个炼丹房的正中,摆放着一张宽大的石台,石台周围,砌有一圈火槽,火槽中盛放着燃烧正旺的火炭,十几条赤红的铁索从这些烧红的火炭中穿出,环绕捆绑在石台上,石台上似是捆绑着一个人
炼丹房中的热浪着实难熬,尚未进到炼丹房中,就看到里面的热浪晃动,面目火热难熬,施茕看似镇定,想必此事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面对已经惊容失色的卓玉心,缓缓道:“这里便是老夫要与魁王帅说的话,也是要魁王帅与老夫说一句实话的地方。”
走进炼丹房中,脚步踩在滚烫的石板上,顿时鞋底传来一股难闻的糊胶味道,顾不及鞋底是不是要被滚烫的石板糊透,此时被捆绑在石台上的‘人’,确切地说,那并不像是一个人,而像是半具铠甲,开始了带动捆绑在身上的赤红铁链剧烈晃动起来,使得身下千斤重的石台也跟着晃动了起来。
卓玉心与蔺展颜几乎同时认出了石台上的东西,异口同声地脱口而出:“尸魁!”
捆绑在石台上的尸魁挣扎了一番,又消停了下来,石台晃动之后,从地上慢慢爬起两个人,正当这两个人听到有人进来要抬头看去时,施茕一记掌气击打过去,重新将这二人打晕过去。
看到这二人的面目时,又险些叫卓玉心一惊,这二人的面目容颜尽毁,面目黝黑,形若被烙铁滚烫过一番,再看这二人手臂,枯若陈年老树干皮,宛然一副将死之状,惊奇的是,这二人晕倒在滚烫的石板上,竟也伤不得分毫。
施茕解释道:“魁王帅莫惊,这二人便是宇文丞相的五弟子罗方与六弟子顾曲,只因当年宇文丞相欲练毒功,由他的这两位弟子在热炉中试毒,结果毒火攻心,剧毒走遍全身经络,才将这二人变得今日模样,不人不鬼,即使如此,还是对宇文丞相如此忠心,其心可嘉。”
卓玉心叹了一声:“愚忠!”
施茕两手气机挥去,两股气机托起罗方与顾曲如同被抛掷出去一般被扔到了门外。
靠近石台,卓玉心才算是见到这具尸魁的真面目,让卓玉心感到震惊的,并不是尸魁的骇人面目,而是这具尸魁只有半具尸身,尸魁通体如同烧焦的皮肉,焦糊的皮肉间沟壑纵横,这样的身体看似是皮肉,实则是一层包裹在皮肉上的铠甲,坚如磐石硬如生铁,半具尸身的截断处能够看到这层异样铠甲与石化般的皮肉衔接处,这并不是一个难以解开的秘密,卓玉心与蔺展颜很早之前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