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目击道存曲破囹囵（一）
强生弱死永远是草原上各部落之间亘古不变的生存法则，广袤的草原养育着稀薄的人口，依赖于部落谋生的牧民要得到生存，就要起于杀戮，终于杀戮，掠夺一切可以生存下去的东西。当丘宫太尊与蔺旖旎这一师一徒继续北行，呼吸着稀薄的空气，顶着晒干皮肤的骄阳，穿行过黄沙弥漫，站在一处插满了皑皑兽骨的山丘上后，吸进鼻子中的尘土气息中突然多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这是一处并不庞大的部落，油毡麻被搭起来的帐篷十数顶，部落里的牧民该是也就不过五六十人，帐篷的四周起了火，很快就要将半数的帐篷吞噬在火海中，死去之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围栏中的牲畜不见踪影，遍地的尸体，看不到女人和孩子，这是部落人之间的战争，牲畜，女人和孩子是胜利一方的战利品。
见识过战场上比此地伤亡更加百倍的杀戮，却也觉得眼前的死亡更加触目惊心，因为这不是以战死为荣耀的军人死去的战场，而是与战争毫无关系的平民百姓，他们无辜地为战争而死，蔺旖旎捂住了嘴巴和鼻子，努力避开脚下洇渗进土地中的血水。
地上躺着一个看起来大概有七八岁的小姑娘，浑身血迹，奄奄一息，可怜之状足以叫任何一个有丝毫恻隐之心的人动容：“师父，救救她！”
蔺旖旎试图扶起地上的小女孩，却不知道她的手该放在何处，只能看着瘫软身体的小女孩渴望活着的眼神绝望地闭上。
性情并不平和的蔺旖旎怒骂道：“他们居然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我要杀了他们。”
而后两眼满是怒光地寻找着这群刽子手离开的方向，地上的人该是死去不久，战争结束的时间并不长，所以这群杀人者不会走远。
丘宫太尊平静如常，他轻抚小女孩的稚嫩面庞，女孩在生命最后的绝望惊恐目光变得平和了些，慢慢地失去了最后的气息，丘宫太尊合上了她的双眼，与蔺旖旎说道：“这里的战争不会杀害孩子，她的死是战争的殃及，马蹄踩断了她的脊背。”
“他们都该死。”蔺旖旎依旧愤怒。
“你看，他们没有庄稼，没有粮食，他们的圈栏很小，所以他们的牲畜很少，地上的骨刀使他们的兵器，死去的人里捆绑着手脚的是他们的奴隶.”
丘宫太尊观察地很细致，蔺旖旎却不想在意这些，她不懂丘宫太尊在说什么，离开昆仑山的一路，她的眼里只有四字：喜怒哀乐。
丘宫太尊仍耐心地解释着：“他们死了，所以他们是弱者，你在同情弱者，可你看到这些被他们抓来的奴隶吗？他们也是弱者，这个部落的人掠夺了他们的部落，抓来他们作奴隶，你又该同情谁呢？他们的牲畜已经不多了，如果他们没有死，他们为活下去下一步的举动应该是继续劫掠某一个比他们更加弱小的部落，继续着残杀，谁又能保证他们的这场杀身之祸不是因为劫掠而招惹了比他们更加强大的敌人呢？”
看着蔺旖旎似懂非懂的样子，丘宫太尊问道：“明白了吗？”
蔺旖旎点点头：“师父的意思是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吗？”
“非也，我想你从杀戮中看到生存之道与家国之道。”
蔺旖旎摇摇头，又不懂了。
“柔然之地广袤，部落众多，彼此间杀伐不断，可像七国争霸战乱不休？战乱止于秦王大军扫荡六国，一统天下。柔然之地若要绝此杀伐，必要有人称霸柔然，成为真正的令柔然人信服与畏惧的柔然大汗。”
“可是这样一来，就会有一场残酷百倍的大仗要打，会有更多的人死去啊。”
“大一统的局面从来不是建立在平和的口舌之争上的，以正义之师，兴一统之名，结束割据，后世再创强秦强汉风华，人人以孱弱之躯立丰功伟业，共兴强盛之邦，而此之始，必不可少，又微不足道的，就是免不了一场大战。”
心思转了过来，茅塞顿开的蔺旖旎点了点头：“师父说的是当今天下局势吗？”
丘宫太尊不语。
“可是谁会赢呢？天狼人？吐谷浑？宇文泰？高欢？还是南梁？”
丘宫太尊看着满地的尸体，投去一个悲悯终生的眼神，继续踏上北上之路：“强者胜！”
蔺旖旎白了白眼，哎了一声，扯下一块帐篷盖在了地上女孩的尸身上，朝丘宫太尊喊道：“丘宫师父，说了这么多，你不许我发火，那你到底想让我明白什么呀？”
或许这是史无前例的头一次丘宫太尊要直言回答顽徒的幼稚问题，竟在前面停下了脚步，洗耳恭听的蔺旖旎竖起耳朵听着，谨小慎微下听到了耳边一种细微声响，后知后觉是有高人靠近时，丘宫太尊已经出手，一指剑气从蔺旖旎身侧掠过，刺破一团厚重雾气般，在蔺旖旎身后散开一团透明雾气，显露出一副保持着人形却漂浮在半空的暗红斗篷，斗篷下看不到有人的痕迹，可是暗红斗篷呈现着一个魁梧之人的身形模样，漂浮半空，对着蔺旖旎与丘宫太尊晃动几下，而后对蔺旖旎说道：“小娃娃，你师父的意思是说，你们卓家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包括你这个女娃娃，他日也要肩负起振兴王朝，统一天下的大业.”
“妖怪啊！”蔺旖旎的一声刺耳尖叫打断了这人的‘好言相助’，随手拔剑，一剑击出，七诀剑录之下七诀剑招，四十九式剑影，簌簌脆响声不绝于耳，剑影重叠，在即将击破暗红斗篷下的玄妙时，暗红斗篷倏地一下躲闪开，其速度之快，快过蔺旖旎的剑招，也快过她的眼睛，当手中紫宵剑随眼睛定格在暗红斗篷上准备再出一剑时，丘宫太尊握住了蔺旖旎出剑的手，与这暗红斗篷下的不为人知说道：“能将轻绝之功练到如此地步，必是盗门老祖无疑，暗红嗜血，曲陵，久违了！”
蔺旖旎好奇地小声问道：“师父，他是谁啊？”
“盗门六祖之首，曲陵老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