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沉珠玉碎侠骨成孤(二)
边境的大风将战争的烽火气味带到帝城之中,嗅到这股气味的骆弈露出了狰狞的笑容,要灭盾甲军,先杀卓玉心与蔺展颜,趁人之危偷袭蔺展颜的一招没能得手,却有幸见到不动兵戈便能够摧毁整个潮州魁王府的一幕,这一日之后,蔺展颜与卓玉心失和,宇文泰与卓玉心反目,蔺展颜,卓玉心,甚至是卓子骞,成为整个魏王朝的公敌已成必然。没有了卓家人,盾甲军便没有了主心骨,攻下大魏北境,横扫西境指日可待,十万天狼大军已经做好撕裂禹州城的准备,卓家掌控盾甲军的三人均身陷帝城,掣狼金戟军此时不进攻,更待何时?
骆弈与金刚弟子无声地来,又想无声地走,退到人群之外,朝着来时的方向离开了,明知他们所去为何,此时有心之人也只有心无力。
名声与信任,妻爱与子爱,在燕留王公诛身份,将他用尽半生筹划的复仇大业毁之一旦时,蔺展颜的余生就显得苍白了。
可是燕留王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呢?蔺展颜看着帝城中废弃宫殿的方向,在那里的地下,埋藏着三万未亡人,毕英寒说过,他感觉得到,那些沉睡在地下百年的军士有了心跳,他们要活过来了
没有见识过永生之术的人不会相信这个世上真的会有死而复生,可是亲眼见证过玉家第一代尸魁与玉罗煞的恐怖之状的人还会这么说吗?
燕留王之所以敢背弃他们之间的约定,定然是有了一种没有盾甲军他也可以攻城陷地的信心,这样的信心来自哪里?
“是他们,你要他们醒来,百年前帝城高举燕字大旗扬言横行天下不是荒诞之言,他们都是不死之身,从始至终,你要的从来不是盾甲军,而是他们,醒来后的他们,是吗?”
面对蔺展颜的再一次聪明绝顶,燕留王笑笑,若非当年这支军队突然石化,今日天下哪里还有这么多的孤,这么多的王啊。
“阻止他,帝城之下有一支不死之军,他们若是醒来,天下再无生灵.”
蔺展颜试图用一句真话来唤醒围观的麻木之人,可是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透着一股鄙夷的怪异,一个善于撒谎的骗子,一个为了复国仇,撒下一个三十年弥天大谎的骗子,过去三十年的风光不在了,他看到有敬佩卓玉心一介女流称王的人在此时对她的惋惜中而对他的愤怒与鄙视的口水,他的话再没有举足轻重的分量了。
人群从正中向两边让出了一条道路,身为今日帝城最具议论纷纷的三人之一的卓子骞面向卓玉心,想走过去,又不想靠近,从前他不相信燕留王的话,他不相信他的身上流淌着的会是燕国皇室的血,可是这一次,他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当燕留王将这个‘人之笑柄’的消息公之于众时,他的父亲与母亲竟然默许与认同。
当不得不接受这些隐藏在心里二十年间的秘密已经被卓子骞知晓的事实,卓玉心满目仓容,朝卓子骞伸手过去,楚楚可怜:“子骞.”
卓子骞颤抖着声音开口说道:“母亲,从小到大,我一直听您的话,现在我要听您说一句话,我是谁?”
卓玉心两眼泛泪:“子骞,你是娘的孩子,永远都是娘的孩子。”
蔺展颜低下头不去看卓玉心与卓子骞二人,转而以不符他名士身份的狂浪大笑朝燕留王说道:“你以为出卖了我,你能独掌全局?你别忘了,你说的,这是我用了半辈子来谋的局啊,哈哈哈哈哈哈,我输了,你也输了,我输了三十年,还可以重头再来,你输了,你的燕王朝还有一百年可等吗?”
蔺展颜仰天长笑,一头长发散开飘飞,状若疯癫,又形似酒醉,脚步踉跄地从人群中走过,走过卓玉心与卓子骞身边,继续仰天大笑,好似他这半生筹谋化作烟云,本就一无所有的他什么都没有失去,可为什么在走过卓玉心身旁时他会眼角泛泪?在任逍遥追上去搀扶着他的时候,他会默然接受?
“我儿,过来!”燕留王朝卓子骞唤道。
“子骞,到娘身边来!”卓玉心言语有哀求道。
卓子骞不想到燕留王身边去,可是这里所有人憎恶的目光都将他与燕留王归成了一类人。他想到卓玉心身边去,那是他从小到大喊着的母亲,可是,她的另一个身份竟真的是害他家破人亡的凶手
所以,他,谁的身边也不想去,这里,众目睽睽之下的罪恶之地,他不想再停留,于是,对着卓玉心失望地摇摇头,转过身,大步离开。
这时,早该到此的丘宫太尊带着蔺旖旎出现了,两道飘袂的身影般来到卓子骞的身边,丘宫太尊深意道:“道法自然,成因无果。”
短短的一个时辰间,卓玉心经历了人生从顶峰到低谷的跌落,大哀大悲间,心痛至极,气血攻心,一口血喷出,脑中眩晕,将要晕倒过去,李曲情脚步迅速移动,在卓玉心将要晕倒之际,将她扶住,卓子骞侧目一眼,他多想此时回到母亲的身边,可是冥冥之中在他的身体里泛起着一种难语的抗拒之力。
晕眩中再看李曲情的这张面孔,竟觉得似曾相识,二十年前攻打贺兰部城时,李曲情也在其中,三十年前,南境竹林中,蔺展颜一战败李曲情,从此李曲情隐居山林,可是这样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不是来自二十年前的贺兰部城,也不是来自于三十年前的南境竹林,似乎在更早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相识了,可是,那是什么时候,她想不起来了,脑海中的记忆里,似乎有一种声音在阻断着她的现在去回想过去的记忆。
“李曲情,剑魔.”
看着晕过去的卓玉心这张憔悴的面孔,李曲情在她的耳边轻声一句:“玉心,是我。”
“娘亲,你怎么了?”见到这一幕的蔺旖旎跑过来推开李曲情,将许久不见的母亲抱在怀中。
而后面对着周围并不和善的众人,蔺旖旎拔剑骂道:“哪个狗东西伤了我娘亲,出来。”
而后仍不知情地朝卓子骞喊道:“小弟,你在干什么,娘亲被人欺负,你看都不看一眼吗?”
卓子骞手中紧攥着拳头,腿上如负千斤,脚下挪不动一步,那一声‘母亲’就在嘴边却喊不出口。
丘宫太尊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道:“子骞,你不是在找鸠离大相师嘛,他不会到这里来了,他在跟着风走,你去找他吧,这里的事,你不必担心,老道要问你一句话,你只知你的身世,而不知这身世缘由,就要怪罪于她,这对她,公平吗?”
不等卓子骞思绪混乱下说出任何一句话,丘宫太尊冲他摇摇头:“去吧,待你回到潮州,将你想说的话说给她听,将你想问的话问与她答,此为极好!”
卓子骞点点头,眼前飘飞过一片飞絮,那是风的方向
丘宫太尊到来,凡是此地的江湖人,除了燕留王外,都尊敬地行下一礼,燕留王见卓子骞离开,喊道:“我儿,勿走!”
将要飞身前去拦住卓子骞时,跃起半空,突然被丘宫太尊一指剑气从眼前划过,燕留王落地朝丘宫太尊打来一掌百毒之气,丘宫太尊全不在意地挥起一下拂尘,微风起,比燕留王修为更胜一筹的丘宫太尊毫不费力地破解了这一毒功,燕留王见不是丘宫太尊的对手,只得放弃拦下卓子骞的念头,说道:“丘宫太尊,武林长者,世人慕你如敬双亲;昆仑山,道统天下,惩恶扬善,裁定江湖黑白,可二十年前你的爱徒带人覆灭贺兰部城,屠我族人时,你的长者风范在哪儿?昆仑山的惩恶之剑指向何方?本王为今日付出所有,面目全非,终于有机会寻回我儿,为我族人报仇,你却要阻拦我,这难道不是你的私心袒护,就是昆仑山道统的惩恶扬善吗?看来你也是与蔺展颜一样,伪君子,真小人也!”
“江湖势大,大不过朝廷,帝王之策,一令之间,关乎王朝兴亡,黎民生死,昆仑山道统终是江湖,蚍蜉撼树,戴盆之举,所能做的,只有能做之事。”
丘宫太尊一面说着,一面从卓玉心的手掌中灌以真气,须臾间,卓玉心醒来,轻声一句:“旖旎,师父?”
丘宫太尊收起蔺旖旎的手中剑,拍拍气愤徒弟的脑袋,说道:“顽徒,送你母亲回去,沿途召回柔然境内昆仑山传夫子,护送你们二人平安到家。”
蔺旖旎点头:“师父,那你呢?不回去吗?”
丘宫太尊捋了捋白胡子:“江湖事,尤未了,朝廷的事昆仑山无权干涉,可这江湖上的事,得管管,六十年帝城战约,惊动了整个江湖,总得有人为这个谎言付出代价吧。”
说话间,丘宫太尊的犀利眼神瞥到了宇文泰与施茕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