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南国的春天,之前一直不疾不徐,却好像在某一时刻突然就铺天盖地而来。一眨眼,青萍浦已是卉木萋萋,鸟鸣喈喈,一派热闹景象。
林豫兮吃力地提着一桶水,走在巷子里,跟着前方挑担子的卖花人。那人敲着一块铁片,不时拖长了声音吆喝:“卖花咯——杏花桃花李花迎春花——今年梅花快谢咯——”
她以前从未见过这么多花。京城也有花,但都是专人播种,一片一片,很整齐,不像这里是乱长一气,各种色彩错杂在一起,几乎撩乱了人的眼睛。
终于到了家门前。她把桶放在地上,抹抹额头上的汗,然后用力提起,一鼓作气迈过门槛,摇摇晃晃地将桶提进厨房,把水倒进水缸。
“阿娘,水缸装满了!”她叫道。
织布机的札札声盖过了她的声音。她跑进屋又说了一遍,阿娘才回道:“好,乖阿夏。”
“阿娘,还有什么要做的?”她问。
“妹妹呢?”
“我牵着她走了一会,现在睡着了。”林豫兮想了想,又说道,“她好像叫我姐姐了呢!”
“又胡说了,她哪会说话。”陈翠笑道,“菜洗好没有?”
“洗好放在篮子里啦。”
“那就没事了。你自己去玩吧。”
林豫兮高兴地跑了出去,刚到后门,就听见钱家姐弟在外面叫:“阿夏,阿夏!”
“我来啦!”她打开门冲出去。
姐弟俩正站在下河的台阶旁。林豫兮看看他俩,努力分辨一番,指了指两人:“你是阿烦,你是阿乱?”
“又搞错啦。”那孩子叹气,“我是姐姐,他才是弟弟。”
“哦哦,对不起。”
他俩笑了起来:“骗你的啦,刚刚你是对的!”
他们这样一开玩笑,林豫兮更晕了,索性不再分辨他们。她叮嘱道:“你们过来要小心,这里有鹅,咬人的。”
“嗯嗯,刚刚看它们游过去了。”阿烦伸长脖子往门里看看,“你哥哥不一起去?”
“他才不去。”林豫兮撅起嘴,“他总是闷在屋里看书,闷也闷死了!”
她最新才知道,原来那日阿兰姐带她去的酒肆,就是沈阿望家的。那总是笑盈盈的倩姐姐就是阿望的嫡亲姐姐。可是阿烦、阿乱跟她说,钱嫂说阿倩是个“小娼妇”。他们也解释不出什么叫“小娼妇”,只说总之就是骂人的话。
林豫兮不以为然,她觉得倩姐姐蛮好的,给她豆子吃,还给她钱,更何况,她笑起来那么可亲。
她跟朋友们说起在沈家听到的那首《海怪歌》,他们也没听过,都觉得很新奇。于是大家约好,今天一起去沈家酒肆,去找那老阿公,听他把整首歌唱完。
她和钱家姐弟依次去叫了王家姐妹和郑阿猫,大家一起向码头走。走到大梧桐树下,却见前任老大顾阿良在树后探头探脑。
“阿良哥,”林豫兮主动叫他,“我们去听曲,要不要一起去?”
“哼,我才不跟你一起!”阿良骄傲地抬起下巴。
这已经是她第三回邀请阿良一起玩了,但他还是不肯。可要说他不想来吧,他又一直徘徊在他们周围,鬼鬼祟祟地观察他们在做什么。
“阿良哥,一起吧。”孩子们都说。
阿良说:“不行。你们要么跟她玩,要么跟我。”
林豫兮有些生气了,她说:“阿良哥,你怎么这么小气!亏你还比我们大一岁,真不害臊!”
“我小气?”阿良怒了,“你敢说我小气?”
“你要是不小气,怎么还在计较打架的事?你看你都计较了好几天了,还说不小气。”
“我,我才没有!”
“没有的话,那就过来呀。”
“来就来。”阿良气鼓鼓地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他们走了一会儿,林豫兮问:“阿良哥,听说你爹是修船的木匠师傅,是吗?”
“是啊。”
“真厉害!”她赞叹道,“那他一定很懂船。”
“那是当然。”阿良很得意。
林豫兮又问:“你都见过哪些船啊?”
这下子阿良来了劲,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船的事。很快,他就把之前的不愉快抛在了脑后,像往常一样和大家说笑起来。
孩子们一路欢闹着来到码头,沈阿望正在外面等着他们,见了他们,眼睛一亮,腼腆地笑了。
他不爱在生人面前说话,但现在跟林豫兮慢慢熟悉起来,也会跟她说上几句了。
“那个阿公,”他说,“他是我姐姐请来烧菜的。他平时脾气很古怪,高兴了才唱两句曲,不高兴了就谁都不理。你们跟他说话,可要小心点。”
“这样啊?”林豫兮想起了那老人锐利的眼神,只觉得他愈发神秘了。
他们走进沈家酒肆,今天没什么客人,店面冷冷清清。一进去,就见那老人坐在竹椅上,正在抽水烟筒。
“哟,你带了这么多小伙伴来?”正在擦酒缸的阿倩笑着向弟弟说。
沈阿望应道:“嗯,他、他们想来听阿公唱曲。”
老人闻言,抬头冷漠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眯起眼睛,吐出一阵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