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船摇摇晃晃地航行在水面上。林豫兮抱着小老虎,趴在船舷边,看河上来来往往的船。
这段时间何先生已经教她认识了很多江船。她越来越迫切地想到淳州,想看看真正的大海和海船。
但另一方面,她又不想这么快到淳州。因为阿娘说了,何先生把他们送到蘩县以后,就会去沫阳了。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很依赖何先生,把他当作了家人。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她很难过,那天晚上还偷偷躲在被窝里哭了。但后来听阿娘说,沫阳离蘩县很近,她又高兴起来——她可以想办法到沫阳去看他啊。
她悄悄向船舱里张望,只见何先生又在看书,而她哥哥正蹲在一旁,全神贯注地在玩一个九连环。
他们怎么都可以这么安静啊!林豫兮是个坐不住的,只觉得万分无聊。她忍不住跑进去,扑在了何无逸的膝上。
“何先生,你在看什么书啊?”她抬起小脸仰望着他,想引起他的注意。
“《皇朝经世文编》。”何无逸目不转睛,好像那书上能开出一朵花似的。
林豫兮撇撇嘴,转而去看哥哥:“哥,你解开了没?”
“烦死了,别打岔!”林方之烦躁地扭过身子,背对着她。
她只得又去骚扰何先生,没话找话:“何先生,你几岁了呀?”
何无逸终于放下书,朝她笑了一笑:“我是属牛的,你说我几岁?”
林豫兮低着头,掰着手指,想了一会儿,说:“四十?”
何无逸无奈地叹口气,继续埋首书中。
“笨蛋!”林方之伸手拍了妹妹脑袋一下,“是二十四!虚岁二十五。”
“哇,哥哥你好厉害啊,怎么算出来的?”
“笨蛋,是你太笨啦。”林方之说,“今年不就是牛年?这还用算?”
“那我考你,上一个庚戌年离现在是几年?”
林方之应声而答:“二十七。”
“丙午年?”
“三十一。”
“你瞎编的吧?”林豫兮不服气。
“不信自己去查。”林方之突然跳了起来,“哈哈,解开啦!”
何无逸赶紧从毯子下摸出一个新的扔给他:“还有还有,继续玩——阿夏,你再出去看看有没有好看的船,好吧?”
如今这两个小家伙黏上了他,如果不给他们找点事做,他就别想有清静的时候了。
“哼,我去跟小老虎玩。”林豫兮失落地走了。
伙计李大叔迎面走来,林豫兮险些撞在他腿上。李大叔漫不经心地把她拨开,叫道:“何公子,跟你商量个事儿!”
何无逸扔下书站了起来。他和李大叔一起走到船头,俩人低声谈论起什么来。
林豫兮紧张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她一回头,见哥哥也放下了九连环,目不转睛地盯着船头。他俩相视一眼,都感觉到了对方的担忧。
每当大人们背着他们商量事情,发生的都绝不是什么好事。他们刚刚安宁了一些的心又顿时悬了起来。
何无逸终于回来了,脸上带着笑容。林豫兮和哥哥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前面马上要到澂川了,据说那里的梨特别甜,等下带你们去吃好不好?”
“好啊!”孩子们拍着手跳了起来。
###
他们哪里知道,何无逸笑着的时候,心里却满是忧虑。
李大叔说,刚才遇到一艘逆行的船,得到一个消息。前段时间彤江泛滥过后,淤塞的一段虽已被漕运总督祁端雷厉风行地修好,但之前滞留在两头的船只却依然连绵不绝地堵着。原因是,瑞河入冬后枯水,闸多水浅,难以通行。按规矩,要优先让漕船过闸,贡船次之,官船再次,民间商船货船只能靠边苦等。而实际上,总有些宫中权贵不等积水足够,便强令开闸,抢先通行,导致其他船更难通过。
眼见天气一天寒似一天,初雪将至,说不定河道又快要结冰了。滞留瑞河的人急得要命,但也毫无办法。刚刚那艘逆行的船,本是从京里南下的,但见年前通行无望,索性打道回府了。
李大叔跟船工们商量,再航行一段看看,如果实在不好走,他们也只能回京了。
过了澂川,船果然立即搁浅。李大叔借来几艘小船,分载了货物,但船还是走不动。无奈,船工们只好跳进冰冷的河里合力推船。
何无逸也跳进河里,跟他们一起推。男人们推了好一阵,船才终于动了。船工们当即商量决定,到下一站就把货在当地低价出了,赶紧回京。
###
夜深了,折腾了一天的船终于停在一个村边码头。又累又困的船夫们喝了酒,鼾声如雷。而何无逸虽也跟他们一起喝了不少,却没那么容易醉。他坐在船头,看半个月亮的影子随水波沉浮,继续自斟自饮。
他太久没喝酒了,有点收不住。寒风萧瑟,河水冰凉,但酒带来了舒适的暖意,让他沉浸其中。
忧心的事情很多,好在白天忙碌起来就根本想不到它们。但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它们却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冒了出来。他想到这次进京主要是为了见几个同窗旧友,结果他们人人都那样忧虑悲观,无复少年时的豪迈洒脱。有人说梁国和雪国将有一战;有人说今上可能对沫阳书坊采取严苛的态度;有人说朝廷会重申海禁,严查沿海私自通番者;还有人预测这次党祸将不是暂时的,而会延续下去,变成一场浩劫。
“唉,清歌漏舟之中,痛饮焚屋之下。”何无逸叹道。
“何先生,何先生!”岸边突然传来小阿夏的声音。
“阿夏?”何无逸一惊,“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想过来看看你。”
他一看,那小家伙抱着她的布老虎,正想从岸边跳上船。
何无逸急忙起身,伸手将她抱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