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 海怪 - 汤问棘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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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29章陈翠急匆匆地从屋里出来,手上拿着一把雨伞。她刚刚在气头上,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忘了给何无逸拿伞,赶快出来追他。走到门首,却正好看见雨幕之中两个男人撑伞同行的背影。

她正在恍惚,那姓杨的忽然转头朝她笑了笑。他的笑容并无恶意,但却似乎有些意味深长。她这才发现,那男人极有魅力,他年纪虽不老,却有种沧桑的韵味,只那一笑,便让她觉得脸上微微发烫,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她正慌乱地避开目光,忽听得隔壁的门开了。陆大娘撑着伞,走了出来。

陈翠忙与她打招呼:“大娘,这么大雨还出去呀?”

“唉,没办法,去海神庙帮帮忙。”陆大娘晃了晃手上的竹篮,里面尽是香蜡钱纸,“柳家死人了,正在庙里祭祀。”

陆大娘是做神婆的,这种事总少不了她出场。陈翠问道:“谁死了?”

“还不是他家阿蕙。”陆大娘叹道,“可怜孩子,才嫁了一个月,竟忽然死了。今天下午,灵位才运到了海神庙。”

“阿蕙?”陈翠虽没见过这姑娘,但常听邻里妇人称羡她嫁得如何如何好,不禁很是震惊,“阿蕙不是嫁给张四官的那个?怎么死了?”

陆大娘来了兴致,撑着伞走到她身旁,神神秘秘地说:“我们都奇怪呢!听张家人说,是不小心失足摔死了。但柳家人说是张四官打死的。现在两家闹得不可开交,柳家已扬言要告官了。”

看陈翠一脸震惊,陆大娘又说道:“惊讶吧?大家听了都惊得了不得!娘子千万别告诉其他人——老身听钱嫂说,小姑娘确实是自己摔下了楼,但好像是她老公失手推的。原因嘛,唉,听说她总不愿跟张四官上床,你懂的。”

陈翠只听得脊背一阵阵发凉,陆大娘却以为她对这事有兴趣,便说:“等我去海神庙打听了,再回来跟你慢慢讲。我先去了。”

她说着,撑着伞走进了雨幕中。陈翠望着她那把大红的伞越飘越远,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白色鹅毛上的鲜血。

然后她莫名地想起了自己的嫂子。她是个善良的女人,但因为嫁了不善的哥哥,也只能夫唱妇随,做不了好事。她给哥哥生了三个儿子,在他面前说话依然低声下气,不敢有丝毫违逆。

她又想起了京城的曾大娘。她家那么有钱,自己也很能干,帮着丈夫里外打点,生意越做越红火,还生了玉树般的两个好哥儿。可是因为老四的病,她便在丈夫面前低了一头,总觉理亏。她甚至主动给丈夫纳妾,只是为了拴住丈夫的心。

这就是女人的命,穷的富的,贵的贱的,总之要系在一个男人的喜怒爱憎之上。她想到自己,如果她顺从哥哥的旨意,嫁给了那四十岁的鳏夫,现在不知在干什么?又如果林子升是一个无情浪子,她又会飘零到何处?她第一次想到,人生其实有种种可能性,眼前的一切只是一系列偶然的结果,并非天经地义。

“这世界很危险。”何无逸的话回响在她耳边,让她心惊肉跳。

“子升,我该怎么办。”她又一次在心里呼唤丈夫,“如果你还在,还能帮我拿拿主意——我真的不知道到底该怎样教阿夏了,我该怎么办?”

雨声嘈杂,盖过了她内心的惶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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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雨后,钱阿烦和钱阿乱端着盆子木桶跑进跑出,忙着把屋里漏的雨水倒进河里去。

阿娘还没回来,他们正要自己烧饭,不料天降大雨,忙着在破屋里四处接水就够了,哪还有工夫烧柴?好不容易大雨下完,他们肚子已经咕咕叫,只等倒了水就回家啃点冷馒头。

河边有些邻居站着,吹着雨后的凉风,聊着天。

“唉,这姑娘也真是薄命……”

“张四官也倒霉,花那么多银子娶的新媳妇,才一个月就死了,这不是晦气吗。”

阿烦听着大人的谈话,忍不住问道:“谁死啦?”

旁边香烛杂货铺的李三叔答道:“张四官的新媳妇,听说被他打死啦。”

阿乱大惊:“蕙姐姐?”

大人们不再理他们,而是又聊了下去。李三嫂说:“其实真不能怨张四官,他实是对阿蕙有情的,只是一时失手,据说后悔得不行,哭晕过去三回了。”

“是啊,”有人附和,“花了三百两娶的媳妇,能不心疼吗。”

又有人说:“还是阿蕙这孩子自己没福。她一个渔家女儿,张四官待她多好,把她当公主娘娘似地宠着,就差没摘天上的星星给她了,可她呢,连碰也不让人碰一下。要说她年纪小,害羞,一回两回也就罢了,都一个月了还是如此,也太过矫情了吧。据张家人说,张四官每次都要用强才上得了她的床,亲夫妻啊,你说这不是让人笑话么。每次完事,她还要委委屈屈哭上半天。你们说,男人花这么多钱娶老婆回来,难道就是为了看她哭丧脸的?再好气性的男子汉,也得怒了。没想到稍加拳脚,这小姑娘竟跳了楼,唉,这算什么事!”

大家纷纷点头。没有人注意到,钱阿乱哭着跑进了屋,一头栽在床上,捶着床哀叫起来:“蕙姐姐,蕙姐姐!”

阿烦赶紧追过去,把弟弟搂住。她也很伤心,但却哭不出来,因为一种莫名的恐惧盖过了悲伤。

时间缓慢流逝,夜幕降临,门口的邻居都散了,阿乱也哭累睡着了,阿烦这才等到母亲回来。

钱嫂满脸倦容,看上去心情似乎不太好。她瞥了儿女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自己在床边坐下,默默出神。

这个家难得有如此安静的时候。但这安静令人愈发不安。

“阿娘……”阿烦轻声唤她,“听说,听说蕙姐姐死了?”

“是。”钱嫂答道,脸色阴沉。

阿烦感到泪水终于要溢出眼眶了。她吸吸鼻子,颤抖着问:“你不是说她是最好最好的女孩子吗?为什么她丈夫还要打她?”

钱嫂烦躁道:“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人各有命,这是她命不好,你管那么多干嘛?”

“阿娘,”阿烦又说,“我不要嫁人了。”

“胡说八道。”钱嫂拧住她的耳朵,“你今天哪来这么多废话?再跟我瞎叨叨,看我明天就把你送到傅老爷家里去当使女!”

阿烦拼命挣开,跳下床,像小老鼠一样躲了起来。钱嫂也不再管她,往床上一躺,把被子蒙在脸上,不一时,便响起了鼾声。

女孩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一万个念头在她的小脑瓜中翻滚,不知过了多久,混乱之中灵光一现,她终于想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立即站起来,侧耳听了听母亲和弟弟的呼吸声,确信他们已经睡着,就蹑手蹑脚地拉开门,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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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豫兮才洗完澡,要上床睡觉,忽听后门外传来几声猫叫。她竖起耳朵,又听见三短一长的“喵喵”声,确定那是飞鱼帮的暗号,便偷偷打开了门。

门外,有一团小小的人影。林豫兮轻声问道:“谁?”

“老大,是我。”是钱阿烦的声音。

“阿烦?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老大,你要救我!”阿烦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出来一下,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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