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第154章林豫兮从朦胧之中清醒过来,才发现天已经微亮了。
她的肢体已经失去了感觉,但还在麻木地划着船。现在她是在苍茫的洋面上,极目四望,完全看不到一个岛屿,一点陆地。不过,看朝阳的位置,她好歹没迷失方向。
她把桨放下,准备休息半个时辰。清晨的大海又温柔起来,海面平静,微风清爽。一群五彩斑斓的鱼聚集在小船旁,似乎触手可及。
林豫兮虽然饥肠辘辘,但不会傻到伸手去抓这些鱼。它们会敏捷地逃开,而水面下凶猛的动物可能会跳起来咬掉她的手。她只是远远地看着它们,看了片刻,倒在船上睡了起来。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船的摇晃所惊醒。起来一看,鱼群已经散去,而天边的云开始向头顶聚拢,光线迅速地阴沉下来。
“完啦……”她苦笑道。然后,她没有迟疑,赶紧加固了系着船桨的绳结,把佩刀也死死地绑在船上。
大风呼啸,云很快变成了预示着暴雨的炮车云。浪越来越大,小船在浪头被抛来抛去。她努力攀着船舷,才能确保自己不被甩出去。
船从浪头重重地跌落谷底。腰间的伤处撞在船板上,疼得她头晕眼花。紧接着,一道闪电好像巨龙一般,从乌云中钻入海中。令人心惊胆战的雷声响起,伴随着海的吟啸。
“林豫兮,你不要怕,你不会这么容易就死!”她大声说。
暴雨倾盆而下,四周什么也看不清了,小船如同陷入了疯狂的噩梦,迷失了一切方向。
这就是大海,她就是如此喜怒无常。仅仅才温柔了一会,她就又露出了残暴的一面,开始摧毁,开始破坏。
小船在巨浪间穿梭。林豫兮紧紧抓住船舷,抬起头,抓紧攫取珍贵的雨水。乌云施与的淡水滋润了她干涸的嘴唇,浇在她灼热的身体上,倒是带来一点清爽。但她的视野随即被一片深蓝色所占据——她再次沉入了谷底,而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巨浪,一道水墙。
她心里一瞬间变得空空荡荡,并没有恐惧,也并没有惊慌。原来,人在临死之前是这种感觉……水淹没了她。周围一片昏暗。她躲在水面下,等着一个浪头过去,才拼命探出头来吸了一口空气,感到自己死而复生。
小船被掀了个底朝天。她眼睁睁地看着它被浪越推越远,这一刻才感到了绝望。
她终究还是要死了。坚持了这么久,忍受了这么多痛苦,最后的结局还是一样。
“不,我不能死……”她在浪中沉沉浮浮,“我要活着!”
再次从水里浮起时,她看见小船又被浪掀回了正面。她大喜过望,全身顿时有了无穷的力气,奋力向它游去。一丈的距离,平时是那么近,此刻却如同天堑般遥远。她只能暗暗祈祷,不要再起大浪了。
五尺,三尺,一尺……她的指尖即将碰到小船,大浪忽然又涌起,将它拨到远处。
她咬咬牙,继续追赶。她忘记了暴雨和雷鸣,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只看着那条褐色的木船。她一尺尺地移动,却见它又慢慢攀上了水的峰顶。如果它再翻个底朝天,如果它落向另一个方向……
她紧张地等待命运的裁决。却见船在浪巅摇晃一下,滑向了她所在的一边!
她猛然攀住船舷,用尽全部力气爬了进去。船身中装了一小半海水,又冷又苦,但她直接扑进水里,在恍惚之中贴紧了木板,就像贴紧一个最强壮的胸膛。
船继续在浪中翻滚,但没有再倾覆。雨渐渐小了,风渐渐停歇,终于,天露出了一线光明,阳光轻柔地洒下。大海又恢复了娴静的模样。
她倒在船身的积水中,昏迷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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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兮,豫兮。”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她。
她睁开眼,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英俊的脸。他看着她,黑色的眼睛中满是怜惜和焦急。
“彦周!”她扑进他的怀里,放声痛哭。
“别哭了别哭了。”陈彦周搂住她,轻抚着她的背。“我来陪你了。”
“嗯。”她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你终于来了。”
“你很厉害啊,这样都能逃出来。”他笑道。
“那是,还记得杨先生跟我们说过的吗,最重要的就是要学会逃跑。”她也笑了,“你也很会逃,要不就被我烧死了。看,我们学得都还不错吧?”
“可是郑瑞藻没有逃掉。”陈彦周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为什么呢?为什么是他?”
她一愣,又哭了起来:“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他……彦周,你杀了我吧,快动手啊!”
“不,杀一个人是没有用的。你就算杀了叶宛成,杀了卫衍,这样的悲剧还是会发生的。”陈彦周的眼神流露出深深的悲伤,“所以,我要惩罚所有人。”
她刚想劝说他,他却推开她,转身而去。
“彦周,你不要走呀!”她伸手想拉住他,却只抓到了虚空。眼前的朦胧渐渐散去,她看向苍茫的海水,又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紧握的刀,这才意识到,自己出现了幻觉。
幸好她早有准备,船虽翻了一次,捆紧了的刀和船桨都没丢。而她自己,全身骨头如散了架,伤处和磨破的手心都像刀割一样。疼痛涌进四肢百骸的那一刻,她忽然产生了可怕的念头,觉得或许就这样死去,倒要轻松很多……
“想什么呢!”她呵斥自己,“马上就要到了,再坚持一会!”
她尝试着重新找到方向。也不知道那场风暴有没有把她推向反方向,让一夜的努力化为乌有——她现在无法确定位置,只能安慰自己说不定是前进了许多。这样想着,她又握住桨,开始划动。
烈日之下,船里的海水渐渐蒸发,泡得发白的皮肤如同在被火烧灼。没划多久,她就有些撑不住了。她背对着太阳,想稍作喘息,却看见远处海平面上冒出了船的桅杆。
很少有到浮屿的商船,那一定是敌人的追兵。她万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能追这么远。她只能放弃休息,拼命划船,逃离那艘船的视野。
过了一阵,她看清了。那船是梁国船只,看上去正像是她自己的船——当然,它们现在都被敌人据为己有了。好在它没有发现她,从另一个方向扬长而去。她松了口气,却意识到自己必须尽快到达浮屿,不能再休息太久。
求生的意志又压过了疲累。她已经快两天不吃不喝,但这不要紧,她想起年少时听樊庆讲过的,黎国有个大娘,在海上漂了十几天还幸存了下来。她继续向东北划去,耳边唯有船桨划出的水声。
傍晚,陈彦周又来到了她的船上。
她很高兴,终于有人可以打破无边的孤独了。只见十五六岁的陈彦周用红头绳扎着头发。他微微一笑,显得很是开心。这一次他并没有提起那些沉重的话题,而是说:“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去游泳吗?”
“记得呀,是杨先生教我们的。你不肯下水,就被他直接扔进去了,差点没淹死。”
“哈哈,是啊,何先生知道了,气得不行,和他吵了一架。”
“他们很少吵架的。”
“是,但那次何先生真生气了,他怕我们出事。”
“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