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第147章妖妖抱着她的枪，站在雕花木窗之外。透过薄薄的银红色窗纱，屋里传来女人娇媚的呻吟。她恼怒地握紧枪管，恨不得向里面开上两枪。
她现在是在绮州的翠湖县。多年来，陈彦周不敢侵犯梁国沿海，只是因为忌惮林豫兮。但现在林豫兮在苍州、淳州和卫衍作战，陈彦周便乘虚而入，轻松地劫掠了绮州。
妖妖知道他趁机运了很多武器到内陆，不过，她不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翠湖县本是绮州首富韩远道的家。城破之前，韩远道带着全家老小逃走了，留下这座豪奢的大院。自小流落海上的妖妖，从没见过这般繁华又美丽的景致，每天都觉得如在梦中。唯一煞风景的是，陈彦周这次还带上了离姬。那个“老贱人”每天缠着他，让妖妖又妒又气。
她十六岁了。这个年龄的女孩，就像春天的花，一天有一天的不同。现在，她胸前不是一马平川了，而是有了美丽的曲线。可是陈锡仁仍然不肯碰她一下，好像只是把她带在身边观赏。
屋里声音渐歇。忽然，门开了，离姬走了出来。她只披一件丝衣，成熟饱满的身躯若隐若现。她慵懒地将散乱的发丝别在耳后，抬起手臂时，衣袖滑下，露出雪白莹润的臂膀。只这一个动作，就让妖妖完全泄了气——和风情万种的女子相比，她的年轻不过是幼稚罢了。
少女咬紧牙关，嫉妒地注视着成熟的妇人。
“别这么看着我，你找错敌人了。”离姬微笑，“诶，你的这把枪要不要换换？我新做了一种更轻的，想必适合你用。”
她显得如此大度，但这完全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怜悯而已。妖妖冷漠地移开目光，没有说话。
离姬又说：“你的这根头绳很好看啊。他送给你的？”
妖妖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发辫。她戴着一根红头绳，那的确是陈锡仁送她的，她很是珍爱。离姬看着她的神情，却笑得更加暧昧了。
妖妖觉得莫名其妙。她决心不再理这女人，向屋里喊道：“大哥，程公说，殿下要见你。”
“什么殿下？”离姬轻蔑地笑，“不过是个乞儿罢了。”
“闭嘴吧。”陈彦周冷酷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妖妖探头向屋里一看，只见他正在镜前梳头。他是那么森冷，又是那么好看，就像北方的冰海。妖妖看得痴了，一时又忘了他和贺鞅一样，是个可恨的男人。
陈彦周穿好衣服，看也不看女人们一眼，扬长而去。他来到了一处别致的庭院之中，一进去，就见五彩的灯笼之下，几个妖艳女子抱着乐器站在一起，手足无措，进退为难。他问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他只是平淡地问了一句，但那些姑娘都吓得发抖。她们是韩家豢养的女乐，身份低贱，韩远道逃亡的时候并没有带上她们。其中大多数的女子，已被陈彦周赏赐给了方豹等人，只选出这几个最美貌的留着。那些没这么幸运的女子，几天下来，大多已被豺狼们玩得非死即残。这几个幸存的歌女非常怕他动怒，把她们也扔给方豹。
没人敢答话。只有一个手握长箫的姑娘比较勇敢，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说：“大人，殿下说，他不用我们伺候。”
陈彦周说：“都下去，去沈公子那里。”
歌女们都松了口气，赶紧退下了。陈彦周冷笑一声，心想白景清这个人真不简单。他把白景清君臣从樗洲带回了赤蛇湾，这次又带到了梁国。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发现这个白家子孙并非骄奢淫逸之徒。白景清自幼颠沛流离，很懂得民间疾苦；又受两位忠臣严格教育，养成了坚毅的性格。他不近酒色，明智稳重，倒真有几分成为英主的气质。
不过，能抵御酒色诱惑的男人，往往渴望的是权力。而一个人有渴望的东西，他就有了弱点。
陈彦周走进厢房，见白景清坐在榻上。他的老忠臣程羽和侯希文侍立两侧，丝毫不失人臣应有的恭敬态度。
陈彦周只是一揖，唤道：“殿下。”
“雁舟，以后不必送那些歌女来了。”白景清已习惯了唤他的别号，“她们本也是好人家女儿，给她们些钱，让她们回家嫁人吧。”
“殿下真是仁爱。”陈彦周答道，“臣这就找人送她们回家。”
白景清点点头，又叹道：“没想到，韩远道一个商人，竟有如此大的产业。”
“这不算什么，京城的繁华胜过绮州百倍。”陈彦周说，“而这一切，本该全归殿下所有。”
白景清没有说话，但那神色分明是同意了陈彦周所言。接着，他谈起了正题：“听说淳州又打仗了，是么？”
“是。林顺卿夺回了蜉蝣岛。”
程羽惊叹一声：“啊，厉害。”
“她是很厉害。”陈彦周忍不住露出一丝骄傲的笑意。但他随即又想到了一件坏事：“可卫衍也不简单。襄屿原本也是良港，只是被以前的淳州巡抚安继祖用巨石沉船堵塞了。卫衍让淳州官府出动了一万民夫，一个月内就将港口疏浚，当作了驻军之地。他败多胜少，朝廷中那么多人上书说他坏话，他竟能沉得住气，继续按自己的计划做事，也是个狠角色啊。”
强人不是从不失败，而是能在暂时的失败之中记得自己最初的目标，毫不动摇地继续走下去。
这样的强人要在襄屿驻军，会大发慈悲，留下岛上的海贼坟墓么？陈彦周虽还没打探清楚，但只觉得凶多吉少，心里堵得慌。
他还不知道攻占襄屿是林方之的计策。他从未把林方之放在眼里，以为他只是在苍州做个小官。他只是恨上了卫衍，连带着又增加了对皇室的仇恨。
眼前就有一个白家的人，是桓帝的族孙，今上的族侄。他很想当即手刃了白景清，用他的血来祭海。但终究还是将恨意化作了温存，对这小子更加礼敬。
没关系，反正他们的债迟早要还。他能等。
白景清却浑然不知他的真实想法，他只是敏锐地听到了一个词：“一个月？一个月就能疏浚荒废多年的港口？”
“一个月。”陈彦周重复了一遍，“这对朝廷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朝廷能毁坏港口，也就能迅速修复它。这还只是卫衍，如果是皇上，想要建一座大城，修一条贯穿南北的运河，改变千千万万人的生活，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这就是权力的乐趣。和改变天下带来的成就感相比，饮酒作乐、挥金如土，又有什么意思！
白景清若有所思。侯希文在一旁说：“陈君，不知我们何时能起兵？”
“侯公莫急，现在还不是时候。”陈彦周淡然道，“先让西北和东南再乱一乱，到时候会有更多人想念先太子的好。”
他运送的武器是给西北叛军的。还有一些流入民间，到了流民手里。总之，都会给朝廷带来麻烦。
程羽激动道：“太子的旧部虽被流放各地，但篡贼当年并未能将他们扫灭。我可以联络他们。”
陈彦周笑了：“这样最好。需要钱，尽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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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方之站在栎山上的竹林里，听着风吹竹叶的声音，心中一片茫然。
他虽然又丢了蜉蝣岛，但好歹守住了襄屿，和林豫兮达到了新的平衡。她太凶猛，与她打仗如同虎口夺食，能够得到这些收获，也算是不错了。
他发现自己有些误判了妹妹。在他的记忆里，她虽不听话，却很重感情。这本是好的，但对于一个做老大的人而言，却是个致命弱点。他原以为自己能抓住这个弱点，攻她的心，让她回救襄屿，或怒杀陆阿豪的妻儿，但她居然都没有。看来，她身边有个极其理智的人能够弥补她的弱点，这个人是谁，是韩远道的外孙吗？
他不知道。虽然这次也算有些成就，得到了姚朴、卫衍的嘉赏，可是，他丝毫不感到高兴。回了蘩县，神思恍惚间，不知不觉就走上了那条熟悉的路，来到了栎山。
以前，他们犯了错就会被杨先生罚到竹林里去砍竹挖笋，或者做各种各样的苦工。杨先生总是通过这种方式提醒他们不要犯错，他总说世上的大多数错误是无法弥补的。可是，即使知道这个道理，又有谁能够不犯错呢？
而且，还有很多事情，是根本无法用对错来判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