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第139章“没用的废物，还不快动手！”一道严厉的目光凝视着他。他握紧了手中冰凉的匕首，感到自己抖得厉害。
凝视着他的还有许多大人的眼睛。好奇的、嘲弄的、叹息的，但没有一双有善意。唯一一双有善意的眼睛，属于一头小梅花鹿，它浑然不知将要发生什么，亲昵地蹭着他的手，似乎还想跟他一起玩。
“父亲，可不可以不要杀它？”他扔掉匕首，跪了下来，“你打我吧，我不能杀它……”
这头小鹿是大人们打猎时带回来的，它的母亲已经被射死，皮毛作为战利品晾晒在院子里。大人们本打算把这头哀鸣不断的小鹿宰杀来吃，但男孩求着虞人留下了它。他和它一样没了母亲，很快成了相依为命的朋友。可惜，这友情被父亲发现了，他最见不得儿子的“妇人之仁”，决心今天要教他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废物，连头鹿都杀不死！”男人恼怒地说，“妇人之仁，不像我，真不像我！”
他惭愧地低下头，觉得那些鄙夷的目光要刺穿自己的身体。接着，他感到一只有力的大手将匕首塞回了他的手心，握着他的手，不顾他的拼命挣扎，把利刃狠狠划过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不要啊！”他闭着眼睛惊叫起来，耳畔传来小鹿的哀嚎。滚烫的液体流淌在手上，烫得他浑身发抖。
“你性格如此仁懦，将来如何做大事！”男人的怒吼在身后响起，“给我睁开眼睛！睁开！”
他睁开了眼睛。天蒙蒙亮，面前是一张巨大的猫脸。手中握着一个冰凉的东西，像梦中匕首的柄。他迟疑着抬起手一看，顿时吓得把那东西扔出老远。
“啊啊啊，干嘛把蛇扔在我床上啊！”男人气急败坏地指着狸花猫，“你想搞死老子吗！”
幸好那条一尺多的小蛇是没有毒的，又已经被猫玩得半死。但被它咬上一口，还是了不得。看来晚上得锁好门窗，不能再让花花进来了。
花花歪着头，不解地看着他，似乎在思考这家伙又不吃老鼠，又不吃鸟，又不吃蟑螂，现在连美味鲜活的蛇都不吃，岂不是要活活饿死？
“跟你讲了无数遍，我不吃这些。”男人惊魂已定，用一根木棍挑起那蛇，把它装进一个竹篓，盖好盖子。然后他披上一件旧衣服，抓起桌上的冷馒头啃了两口。“这，才是人吃的东西，你懂吗！”
“喵。”猫似乎有点不屑，不理解这东西怎么比得上新鲜的蛇。在它的小脑瓜中，大概觉得面前的人类是个傻子。
男人想起刚才的噩梦，还觉得心有余悸。但他随即把不悦的回忆抛在脑后——他是一个立志活一天就要开心一天的人。于是他开始回想有趣的东西，他想了想浮屿五彩斑斓的鱼群，又想到天上自在的飞鸟，再想到那些美丽的女人，各国各族、千姿百态的女人，想得蠢蠢欲动。想到最后，他的思绪不可避免地被一个特别的女人占据了——那个略显清瘦，目光沉静又清明的梁国南方姑娘。
按理说这不是他最爱的类型，他向来喜欢妖娆丰腴、风情万种的女子。不过这一次，他迷上的好像不是她的外表，而是一些看不见的、虚无缥缈的东西。
“花花，以前听人说淳州姑娘好，我现在才明白。”男人对猫说，“她用乡音唱歌真好听，真是温柔似水啊。”
“喵。”猫说。
“知道啦，她对我真没兴趣。看来她不喜欢我这样的。”
“喵。”猫又说。
他早已知道，虽然自己长得不错，但不是所有女人都会喜欢自己。这是一个雪国姐姐教他的，那时候他在她楼下深情唱歌，结果被泼了一头洗菜水，大冬天的，头都冻成冰块了，真是惨痛教训。
想到这件往事，他自个儿笑了：“小海怪还算好的啦，都没有泼油烧死我。唉，这么温柔的姑娘，却看不上我，也是我没这个福气。”
换了任何人，估计都要惊讶于他的胆大妄为，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子竟敢去追求拥众十万的贼老大，这不是找死是什么？但是在他心中，完全想不到什么身份地位，他只把林顺卿当一个女人看，一个和自己年貌相当、风华正茂的女人。他看上这个女人，就去追逐她。可惜他使出浑身解数还是不能吸引到她，那也就无计可施了。
“喵。”猫爬到他腿上，像是在给他安慰。
“好吧，没关系。就像看鸟一样，能近距离看看她也就不错了。毕竟不是所有生灵都能像你这样抱在怀里摸的……唉，不过还是好想摸摸她啊。”
猫被他温厚的手掌摸得眯起眼睛，呼噜呼噜。男人全心全意地伺候它爽了一会，轻轻把它抱起来放到一旁。
“不好意思，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他笑道，“我得去刍城一趟。有人跟我说那里有双色燕，我要亲眼去看看。”
男人说着，拿起床头那把名为“废铁”的剑，又揉了揉猫脑袋。“晚上见。”
他走出了门。猫为捕蛇而辛苦了一夜，现在又被摸得遍体舒泰，打个哈欠，在还带着温度的被窝上盘曲起来，舒舒服服地睡起了大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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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豫兮也来到了刍城。她即将离开定夷洲了，想再来刍城和澄港这两个新码头巡视一下。和手下开完会后，她无事可做，就带着长翟族少女阿蛮，走进了集市里。
她免除了这两地的税赋，向各国人开放，所以集市迅速繁荣起来。南来北往的商人都聚集在此，进行各种各样的交易。但今天的集市特别热闹，听说一位梁国富商易家孚过五十大寿，在集市的西北角摆下长桌，请来往的客人自行取用酒菜。
林豫兮本不想去那种人挤人的地方，但无奈阿蛮很好奇，一心想去看看长桌宴，所以还是带她去了。没想到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毫不客气地胡吃海喝，不是龙野又是谁！
“这家伙，怎么跑这么远来揩油了。”林豫兮眼看他带着满足的笑容，将免费的酒菜一盘盘塞进肚里，不禁摇头暗叹，“能不能有点出息，吃这么多是打算吃够三天的饭吗！”
忽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男人在仆人簇拥下走了过来。这人脚步虚浮，两眼无神，眼袋有些浮肿，一看就是纵欲过度。想必就是易家孚了。
他身后的奴仆中有好几个樗洲奴隶，脖子上还戴着项圈。林豫兮不想让阿蛮看到这些，碰了碰她的手，说：“咱们走吧。”
刚要转身离去，却听易家孚朗声说道：“诸位今天汇聚于此，为老夫寿宴助兴，老夫甚是欢喜。且请诸位观赏一场奴隶决斗，可好？”
众人激动地欢叫起来。林豫兮则心想，樗洲的长翟族真是多灾多难，被掳作奴隶以后除了去做苦工，还常被训练成决斗的工具，现在，一个优秀的决斗奴隶甚至能卖到几百两银子。无论是梁国、黎国、雪国还是盘珞国，都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决斗之中尽可流血杀人，官府不予追究。不知有多少樗洲奴隶就这样在演武场上丢了性命。
欢闹的人群中，龙野仍在专心致志地吃菜，吃了一碟又一碟，对周围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
但有人盯上了他。
“龙先生。”易家孚忽然看向他，“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龙野从饭碗中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我们认识吗？”
“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易家孚笑道，“我手下的四大寨保，去了你的浮屿都没回来，你把他们弄哪里去了？”
林豫兮顿感惊疑，却见周围的人们也都安静下来，带着好奇的表情注视着两人。
龙野抹了抹嘴，依然淡定地坐在凳子上。“什么四大寨保五大草包的，从没听说过。”
“别装了。我早已派人查清，是你帮我那些不听话的奴隶逃跑的。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还能杀掉我四大寨保，真不简单啊。”
“哈哈哈。”龙野大笑，“大家看我像会杀人的样子吗？别人打我我都不还手的，哪还敢杀你的五大草包啊。”
林豫兮忍不住自言自语：“能不能不要这么嘴贱，平白惹他做什么？”
果然，易家孚动了怒。他冷笑一声，说：“龙先生一定剑法高明，才随身带把宝剑。”
“不不，这把剑叫做‘废铁’，你高看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