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第156章林豫兮睁开眼，茫然地看向陌生的天花板。她似乎闻到了花草的清香，又听见了雨打屋檐的声音。
接着，一张笑脸凑到她眼前，浅褐色的眸子中闪着惊喜的光。“啊，终于醒了！”
她这才慢慢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呢喃道：“幸好你在……”
“当然了。”龙野说，“大丈夫一言九鼎，说了要等你三年，那就等你三年。”
他说完，起身离开了。林豫兮一愣，她已经忘了他什么时候说过要等她三年。大概他确实说过吧，而她没有当真。
她伸手摸了摸身上，发现自己穿着一件干净的棉布衣服，很宽大，应该是他的。伤口也已被重新包扎过了。过了会，男人回来了，把一只碗放在床头，柔声说：“来，吃点东西。”
她“嗯”了一声，挣扎着想要爬起。全身伤处的疼痛顿时涌来，她险些支持不住，幸而被他扶住了。他扶她慢慢坐起，然后用小勺盛了碗里的东西，吹了吹，喂到她嘴边。
“我自己吃就行了……”她尴尬地别过脸。
“给我个表现的机会好吧？”他说。
她抬了抬手，确实也觉得没有力气。只得张开嘴，任他喂给自己。是鲜香的海鲜粥，炖得很烂，入口即化。她小口吞咽着，温热的粥流进还有些疼痛的喉咙，竟带来强烈的幸福感。
“之前你在发烧，就没给你动刀。”他一边喂她，一边说，“张大夫说明天应该可以了。”
她这才发现，一旁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一脸疲惫的老者。听见龙野提到他，老者脸上闪过一丝恐惧。她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轻声问：“你杀人了？”
龙野盛粥的手停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什么都瞒不过你。”他说，“抱歉，之前没跟你说实话。我其实杀过很多人。”
“是我对不起你。”她有些忧伤，“你很不想杀人，是吧？”
他没回答，只是说：“你不嫌弃我就好。”
“我有什么资格嫌弃你……”她轻叹一声，“你知道么，刚刚有五千人因为我而死掉了，其中包括我的三个老朋友。刀剑能杀死多少人？一个错误的决定才是杀人利器啊。”
他忽然笑了，好像很是嘲讽，看她的眼神也有些奇怪。
她也笑了一下：“笑吧，我也觉得自己挺可笑的。”
“不是啦。”他凑过来亲了亲她的脸颊，“不是笑你，我是在想，那些大人物就不会像你这样想问题。”
“哦，你知道大人物怎么想？”
“很显然啊，只要看看自己就明白了嘛，人就是人，免不了狭隘自私贪婪。而坐在高位上，这些弱点只会放大千百倍。”龙野说，“有时候我一想到掌控这个世界的都是些什么货色，再想到很多人居然对他们寄予厚望，就觉得好笑得要命。哈哈哈。”
他真心实意地笑了几声。林豫兮却笑不出来，她说：“所以才应该改变一下……”
“知道知道。先进点食。”他又拿起调羹喂她，“吃好了再帮你顺一下毛，都打结了……在我这里好好养养，包你一个月之内长得膘肥体壮、油光水滑。”
她发现他在用养禽兽的态度饲养自己，哭笑不得，但也只能这样被饲养着。她吃完了粥，又任他轻柔地给自己篦了头发，觉得舒服起来，身上的疼痛也没那么强烈了，于是又有了些困意。
随即她发现张大夫呆呆地望着他们，才意识到两人似乎有点太腻歪了。
“张先生，之前有所冒犯，请勿见怪。”她诚恳地说，“救命之恩，永生难忘。将来必有重谢。”
张大夫似乎没料到她这么有礼，紧张的神色缓和了些。他过来仔细看了看她，又探了探她手腕的脉搏，说：“身体底子还不错。今天再多睡睡，明天一早动刀吧。”
林豫兮点点头，又看向龙野，说：“不管我怎么样，请不要为难张先生。”
“知道啦。”他走到床头坐下，轻轻揽住了她。她倚靠着他温暖的怀抱，听着有力的心跳声，很快又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张大夫给她取出了嵌在肉里好几天的铁弹，剔除了伤处周围的烂肉。她疼出了一身冷汗，幸好龙野体贴入微地照顾着她，好歹算是让她少受了一点罪。
夜里，他睡在房柱间的吊床上，方便照料她。她默默忍受着疼痛，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想着接下来该做的事。
听龙野说，敌人以为她死了。这是好事，因为暂时大概不会有人来追杀她了；但也是坏事，因为兰岛的同伴们也会以为她死了，军心动摇，如果卫衍再出兵进攻兰岛，只怕情况很不乐观。
韩望南应该能守住，但必然得付出很大代价。然后，他们会进攻安萨岛。她手下那群凶悍的男人，急于报仇雪恨，会不会血洗叶家呢？
“叶宛成该死，我饶不了她。但默成……”
她越想心情越焦虑。忽听龙野说：“睡不着吧？”
“嗯。”她说，“没事，我还好。”
在这样尖锐的疼痛中是很难睡着的，除非用陈彦周的害人毒药“隐机散”。不过，她倒是觉得有疼痛更好，这是惩罚，而接受了惩罚，她心里反倒会好受一些。
“要不要我给你讲讲故事呀？”龙野问。
她其实不太想跟他说话，但不忍拂他的好意，所以还是说：“好啊，什么故事？”
“我最喜欢的《海上英雄传》，你看过没？”
这个书名引发了她许多美好的回忆。“小时候看过。还是我爹买给我的。那时候我最喜欢这书了，为了跟我哥争着看，还打架……”
提起哥哥，她又感到一阵难过。卫衍这场把她逼到绝境的“大棋”里面，应该也有哥哥的一份力吧。她的死讯传到苍州，哥哥会和卫衍一起喝酒庆功吗？
“哥，这次你赢了。”她在心里说。“会读书的人果然比会打架的人厉害。”
“既然你也看过，那正好重温一下嘛！”龙野兴致勃勃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听着，我从头开始给你讲。”
他果然从第一回讲起。林豫兮听着听着，惊讶地发现，他竟是在背诵原文。那些早已遗忘的字句从黑暗中清晰地跃到眼前，她好像回到草鞋巷的大梨树下，回到了阿爹身边……
她渐渐忘记了疼痛，眼眶湿润起来。
龙野背完第一回，停了下来，笑道：“还记得这些情节吧？”
“你记性真好。”她感叹，“居然能背下一本小说。”
他沉默了。过了一会才说：“还要继续听第二回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