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 海怪 - 汤问棘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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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第219章接下来的一瞬,极度的寂静骤然破碎,如万千碎片四处飞溅。林豫兮听见有人狠狠将孟斯羽摔在地上,拳脚相加,又将他拎起来撞上了墙。骨骼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孟斯羽甚至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又被那人狠狠踹了几脚。

“别打了……”林豫兮挣扎着爬过去,“别打了,别把他……”

可是那陷入疯狂的野兽根本听不见她的话。微弱的光线下,他举起了刀,狠狠砍向孟斯羽的脑袋。

“不要!”她拖着沉重的铁链,伸手抓住了那人的脚踝,“龙野,龙野,不要杀他!留着当人质!”

男人的动作停滞了。他低下头,看向了她。昏暗的光线下,林豫兮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能感觉到那危险的气息消失了。接着,他俯身将她轻拥入怀。

她早已冻得半僵,在他炽热的怀里,她浑身一颤,随即不由自主地贴紧了他的身躯,寻求温暖。

“阿夏。”他慌乱地将手抚上了她的脸,“你怎么了?啊,怎么烧成这样——”

他的第一反应,是又要起身去痛殴孟斯羽。林豫兮赶紧扯住他的衣服:“没事的,只是有点伤风,很快就会好。”

“阿夏,阿夏。”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痛惜,“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他握住她的右手,立即发现了异常的瘀伤,又牵动了那沉重的铁链。他盯着那铁链看了许久,然后忽然伸手探向她的膝盖,触到了因跪得太久而产生的肿胀。他什么都没说,但她分明感到那危险的杀意又升腾起来。

她赶紧说:“他们也只是按规矩办事,此外没有对我怎么样……不信你看看,我身上好好的呢。”

他解开了她的衣带,粗糙的手探进了散开的衣服,轻柔将她抚摸了一遍。他熟悉她的每一处旧伤,手抚过她后颈的刺伤、背上的烧伤、腰上的枪伤、手臂的划伤、小腿被海水浸脱皮而留下的大片伤疤……确定没有其他新伤以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些人的法子果然好。因她生病,审问暂缓了一天,那些针扎的血点就已经了无痕迹,连他也瞒过了。她感激于自己的恢复能力,微微一笑,问:“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他好似还有点恍惚,许久才喃喃地说:“八百里加急,没听说过么?”

她当然听说过。从桑陵到京城,最快七天可达,但只有在传递紧急军情时才会有如此速度。这需要昼夜兼程,马不停蹄,每到一个驿站就换马换人——他自己七八天不休息也就罢了,没有符节,上哪儿去换马?

“你不会沿途硬抢驿站的马吧?”她笑道。

他一怔,也笑了:“什么都瞒不过你。”

她艰难地伸出手,摸到他身旁的那把刀。上面还沾着些血迹,但指尖传来的粗钝之感,让她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太好了,他用的是钝刀“废铁”,而非宝刀“游刃”。抢劫驿马、擅闯诏狱,已经是大罪,如果他还一路冲杀过来,伤了许多官兵和狱卒的性命,那就不知会有什么后果了。可是,以他的能力,哪怕用一根没开刃的铁条,也是轻易就能杀人的。

她依然担忧地问:“你没杀人吧?”

“不知道。”他好像毫不在意,“阿夏,你等我一下,我去找钥匙来。”

他把她轻放在草堆上,从旁边翻出一条麻绳,将已经昏迷过去的孟斯羽五花大绑起来撂在墙角。然后他走出牢房,不一会儿,拎着一串钥匙回来了。

他给她打开镣铐,释放了她已经浮肿的手腕。接着,他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将她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

她在他怀里完全放松了,好像变成了一只软绵绵的枕头。外面响起一阵喧嚣,她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拔刀的铿鸣声,枪上膛、箭上弓的声音。然而她不害怕,她知道这间牢房已经成为了坚不可破的堡垒,没有人能够攻进来。

昏昏沉沉之中,她呢喃着问:“安安呢?她没事吧?”

“放心,有人照顾她。”

他既这么说,她就确信无疑了。她又问:“傻子,你为什么要来诏狱?”

“说过多少次了。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你也进来了,谁救我啊?”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你的朋友们会救你。”他轻柔地抚抚她的头发,“阿夏,安心睡吧。”

外面响起一声怒喝:“徐兆麟!赶紧出来!否则我们就放箭了!”

“放啊。”她听见男人轻蔑的嘲笑,“他妈的,我是鼓楼上雀儿,好耐惊耐怕!有本事,把林顺卿、徐兆麟和孟斯羽三个人都乱箭射死,我倒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胆量!”

外面的人不说话了。在一片混乱的声响中,林豫兮觉得自己渐渐暖和起来,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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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叶默成走出桑陵银庄的院门,发现外面的道路上仍然徘徊着许多人。六天前,钱氏《商报》公布了一则消息,说林顺卿可能在京城被捕,徐兆麟从暗道逃出包围,已奔赴京城。桑陵全城沸腾,各种小道消息飞来飞去,引发众多议论。

本来,这些消息只是在报上流传,持各种态度的人都有。然而在十月十五日早上,各方人士准备去州学开会,却发现大门紧闭,官兵持刀守在门口。原来是淳州巡抚冯韵芝发布命令,说州学要关闭一月。顿时,群情激愤,所有人的矛头一齐指向了官府。

淳州人经过了许多风浪,付出了许多代价,才得到了结社论政的资格。州学被层层封锁的场景唤起了他们惨痛的回忆,让许多人想起十九年前沫阳禁毁书院、海边焚烧商船的惨状。当天夜里,事态就失控了。林顺卿海社的成员,拥有两百艘漕船的商人许岂明率先在码头起事,拒绝再向北方运粮。接下来,众人纷纷效仿,粮行停止粜米,布商停止织布,成百上千的青年书生涌向州治,要求冯韵芝给个说法。

其实叶默成知道,冯韵芝是林方之的亲信,在南方做官多年,对淳州人颇为同情。他这么做,也是不得已,是奉了上面的命令。自张鹤年一家紧急赶往京城探病,林方之的病情就已在民间传开。如今,明眼人都已猜出,林方之可能已死,京城政局发生了剧变。

叶默成向前走去。路口堆着几个木箱,一个年轻书生站在木箱顶上,正对着下面的围观者奋臂呐喊:“……林宗主有没有罪姑且不论,为何不允许大家光明正大地讨论这事?《清议令》和《结社令》是皇上在祖宗神灵面前亲自颁布的,谁有权力,将堂堂州学说关就关?”

她没有多听,而是挤出愤怒的人群,坐上马车,向州治奔去。

无人知晓,她的恐慌比常人更甚——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妖妖了。妖妖不在孟家,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但叶默成推测,此事或许和宗主有关。

要找到妖妖,只能来这个地方了。

马车戛然停住,她跳下车,只见远处数百兵戟森然的军士列成一排,封死了路口。已是亥时,白天聚集在州治附近的人多已散去。地上满地纸屑,火把熊熊燃烧。火光下,官兵们人人一脸疲惫。

远处走来一人,是叶默成已很熟悉的桑陵府推官关铭露。他清了清沙哑的喉咙,说:“叶小姐,今朝晚了,部堂大人已回家。您也请回吧,城里乱,我派人送送你。”

叶默成知道冯韵芝不可能在这关键时刻还有心情回家睡觉。她扬了扬手上的一张纸,说:“关大人,我有要紧之事要禀报中丞大人。”

“何事啊?”关铭露有些无奈,“等中丞大人回来你再……”

叶默成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是参与桑陵银庄的二十七位淳州富商的联名信,如果不重开州学,他们就要退出银庄,停止向朝廷贷钱。”

关铭露一怔,疲惫之色顿时消散,惊恐地看着眼前这略显文弱的姑娘。

他不知道叶默成为了这封联名信奔走了多少地方,费了多少劝说之辞。现在,她手中这张写满姓名的薄纸,有震动天下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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