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肆拾 爱而不能
时至傍晚秦漪才回到绣坊,得知她平安归来,宝珍宝画立马跑出去相迎。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奴婢都快急死了!”
“狸奴说您被宫里的人抓走了,您没事吧?”
俩丫头你一言我一语念叨个不停,又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一遍,见不曾受伤才猛地松了口气。
“我没事。”秦漪疲惫地扯扯嘴角,这两日来回折腾她身子骨都快散架,可身体的疼却远远抵不上心里的痛。
进了屋后,她捧着手炉暖了许久才将满身寒意尽数散去,宝珍宝画从外头进来时就见她只安静地坐在那,双目无神仿若被夺了魂魄。
“小姐,听狸奴说观南法师被找到了且性命无忧,您为何还愁眉不展?”
那两个字入耳时她眼皮颤了颤,随即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她闭着眼睛往后躺去,抬起衣袖掩在额前,遮去刺眼的光亮。
“这两日坊里可有什么异样。”
见她对观南法师闭口不提,宝画宝珍相视一眼未免都觉得有些奇怪,心道这是出什么事了?
迟疑片刻,宝画皱眉道:“旁的倒也没什么,不过,单眉今早上天不亮就出去了,直到晌午才回来。”
偏今日她出事前离开绣坊,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巧合?前因后果稍稍一想,几人都已心中了然。
“去把狸奴叫来。”秦漪轻声说道。
没多久,狸奴随宝珍前来,粗着嗓子问道:“云凰姑娘,您找我有何事?”
秦漪闻声缓缓睁眼,坐直身子后,她便又是往日那个冷艳决绝的云绣坊坊主。
“把单眉关到柴房里,什么话都不必多说,待她什么时候肯交代再给她丢点食物进去,记住,她吃得可不能比阿欢好。”
狸奴二话不说,点点头便退下了。
“这种卖主求荣的东西就该狠狠给她点教训,小姐上回真该叫人拔了她舌头才是!”宝珍咬牙切齿痛斥不已,想到什么又问道,“小姐该饿了,奴婢让人去给您弄点饭吧。”
“不必。”秦漪垂眸抚摸着阿欢的脑袋,头也未抬,“去忙你们的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两丫头虽有一肚子的疑问却不能多说什么,只得满怀担忧前后离去,屋内一静下来,秦漪便停下手里的动作,疲倦地仰卧在榻上。
偏这时又有人来传报,说木娅小姐过来了。
不等她收拾好情绪,乌木娅已匆匆进来,解下沾了寒雪的披风后便上前挽住她的胳膊。
“云凰姐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别担心。”
乌木娅两颊通红,就如春日野穹枝头上山果,一对秀眉紧紧蹙着,满含愧疚地说道:“我当真不知郦尔公主是这样的人,若早知道她对你有敌意,我定不会带你认识她了。”
秦漪反握住她,微笑道:“没事,这件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如今我已安然回来,往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事发生。”
“嗯,那就好,不然我会自责死的。”乌木娅悄悄松了口气,“对了,我过来时阿哥让我问问你,可想好怎么选择了,难道……”
她狡黠一笑,眸中亮晶晶的,“你们好事将近了?”
面对她这番打趣,秦漪却一点也笑不出来,“没有的事,你替我转告乌少主,我既已回到云绣坊,便表明了我的抉择。”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让乌木娅有些发懵,不过大人之间的事她也没什么心思多掺和便未多问。
良久,她又小声问道:“云凰姐姐,坊间谣传,那大和尚为了你独身前往祁山采摘灵药,这可是真的?”
秦漪垂首盯着嫣红的指尖没有说话,她怕自己一开口,眼眶里的泪水就会掉下来。
“我早就看出来他对你不一般,阿兰说,这世上只有两种人,那就是男人和女人,我以前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如今看到那大和尚和云凰姐姐总算有些明白了。”
乌木娅扑闪着漆黑的眼睛,悄声问:“云凰姐姐,你也心悦他吗?”
秦漪闭了闭眼睛,长长地舒了口气,唇边浮出一抹苍凉的笑。
“不曾。”
“那就好!”乌木娅两眼弯弯,“看来我阿哥还是有机会的。”
秦漪恍若未闻,起身来到窗前,远处的雪山只堪见小小一角,似是近在咫尺伸手可触,却又远如天际无论多么费力都够不到。
那里,有她爱而不能之人。
……
观南决心还俗后便再未回大照寺,他自知以他如今的心境已无颜面对佛祖,更遑论为佛经注解,那岂非误人子弟。
他不回去,释空难以交代,只好随他暂留在老伯家,老伯孤身一人无家眷,常年只有一条苍狼在身边作陪,难得有两位客人在这,他也乐得招待。
从雪山摔下来时观南身负重伤,他怕旁人担心所以并未言明,可释空毕竟跟他学过一些药理,终究还是看出点端倪来。
“法师,您瞒得住别人却瞒不住释空,昨晚上我看见您腿上的伤了,如今天寒地冻,这伤口若不及时处理,您这两条腿非出大事不可!”
释空皱眉劝道,这几日大照寺里的人已来了好几趟,若让他们知道观南的伤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他心知肚明,观南是顾虑此事又连累到秦漪,所以不肯声张。
“我自会料理好,你不必担心。”观南半坐在榻上,身前有一张小木桌,他正往石臼里凿药草。
释空瞥了眼他手旁的药膏,这是观南特意嘱咐他回大照寺取来的,是提前给秦漪制好的,就差这味百灵草。
眼瞧着这一幕,释空心中五味杂陈,情不自禁低喃道:“观南法师,您真是疯魔了。”
观南不甚在意地浅浅一笑,“或许是有些疯了,但疯不至魔。”
释空合掌低叹,试图再劝解一番:“阿弥陀佛,观南法师,您这样做又是何苦呢?秦施主被救出已有几日,可她甚至都不愿来看望您,可见您做的这一切于她而言都算不得什么,秦施主未必放在了心上。”